想起顾萧的样子,她眼泪有些不受控制,可此时傅祁州和惠太后都在,她又得忍着,总不能在他们的跟前落泪。
“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傅祁州见她醒来急忙关怀问道。
李翾看着傅祁州那神情,她看了一眼惠太后,只见惠太后缓缓上前,“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惠太后问,李翾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白苓端来了水,扶着她漱了口,又喝了点睡躺下。
她望着面前的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傅祁州望着李翾,有看了看惠太后,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亲生母亲在隔开他与李翾,是她看出什么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惠太后也没有走的样子,他问道:“母后一会儿无事吗?”
惠太后闻言回头看向他,“皇帝要是忙就先去吧,哀家没事,在这里照看。”
这话一出,傅祁州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只听李翾也说道:“皇帝政务繁忙,哀家无事,这里不用担心,你去吧,不要耽误政事。”
看着面前这俩女人,她们心照不宣的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还真是有意思,他想他是没法子留下了,要想让惠太后回去更是不太可能,只好道:“那母后好好歇着,别忘了喝药,儿臣就先去忙了。”
这话是对李翾说的,李翾点了点头,他才又对惠太后说道:“辛苦母亲了。”
惠太后对他摆了摆手,“去吧,有我照看着,你放心。”
惠太后看着傅祁州走了才回过头了,李翾望着她,眼神坦坦荡荡,惠太后望着她,柔声道:“先帝已经去了,留下我们,特别是你,还年轻,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过不去的呢?伤了身子,以后可是补不回来的。”
李翾心头苦涩,那些陈年旧事,便是她知道惠妃不坏,也不是随便就能宣之于口的。
“以后不会了,努力养好身子。”
“那才对,先皇后对我很好,后来先皇后去了,你入宫,我们虽年龄悬殊大,但偏生我们也合得来,这深宫寂寥,我们都得好好的,互相作伴。”
惠太后这话说得真诚,李翾点了点头,“好。”
照顾着她喝完药,她说想睡一会儿,惠太后才离开。
她闭着眼,心底脑海中翻江倒海,想起父亲想起顾萧,想起李棠说的那些话,她蜷缩起了腿,脚掌紧紧的抠着床殿。
难怪这么些年来,李棠和父亲不亲了,难怪她不黏了,难怪她在她出嫁的那天发着烧红着脸还到她跟前来,拉着她一直哭,说着想娘了,想外祖母和外祖父了,想去和外祖母住一段时间。
李棠还那么小,她当时藏着这个事情心底有多害怕,李翾眉心突突直跳。
顾萧……顾萧……他的名字永远的留在了那个雨夜。
李翾又想起了那个女刺客,她已经咬舌自尽了,她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命运却让她背了两条无故的人命。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永远也无法报复他,永远也无法将心中的恨告诉他,她有些怨李棠,如果李棠早点告诉她,她一定要让她们的父亲痛苦的活着,感受一下她们所经历的痛苦,可一切都已经很晚了。
想着李棠和万之褚走到这个地步,或许她们的父亲也是功不可没的。
也不知道她安全回去了没有。
“白苓,秦嬷嬷回来了吗?”
白苓闻声回道:“早回来了,六娘子说想自己走一走,所以到宫门就让秦嬷嬷回来了。”
李翾:……
*
宫墙外,李棠用死威胁万之褚,他终于放了手,李棠头也没回的朝京墨走去,上了马车。
陈恪见万之褚垂着肩望着李棠远去,急忙走了过去,将靴子给他穿上,说道:“主子,六娘子不同意回去吗?”
“嗯。”
陈恪皱了皱眉,按他对万之褚的了解,由不得李棠愿不愿意吧,就算她不愿意回去绑可能也要绑回去才对,怎么这样?
“六娘子她要去哪里?”陈恪问,万之褚望着那马车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恪:……
看着那马车动,万之褚牵过马,就跟上去了,马车走得慢,他就牵着马跟在后面。
陈恪皱了皱眉头,万之褚这样太像一个游魂了,似乎只有跟紧了前人他才能找到家。
马车入了闹市,也不可能快,便慢悠悠的前行着,李棠坐在马车内,沉默着,京墨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但这事儿李棠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轮不到她们来劝她,只是什么事都需要一点时间吧。
外面阳光好,她推开了车窗,想着透透气。
她扒在车窗上探出去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回头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让人无法忽视的身影,万之褚牵着马就跟在她们的马车后面。
万之褚也看到了她,就那么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她缩回头,狠狠的关上了车窗。
李棠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京墨转过身子,脸色难看,看起来甚是生气,“他跟在后面。”
李棠心头一滞,没有应京墨的话,也没有推开车窗去看万之褚。
见她无所动,京墨有些着急,“娘子,难道他要跟我们回庄园吗?就让他跟着?”
听着京墨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要管他,随便他想跟就跟。”
李棠发话了,京墨也不再说起,马车在闹市中徐徐而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路过李棠爱吃的点心店铺,京墨本来还想去给李棠买点的,但她推开窗户一看,万之褚还跟着,她就没有提。
点心店铺往前有一家金店,安氏今日陪着妯娌过来取一套首饰,还在二楼取首饰呢,便听到大家议论纷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用心听了一嘴,那人正说,“那不是万之褚吗?他这是怎么了?”
听到万之褚的名字,安氏冲到窗户边往西爱看去,见万之褚不人不鬼的牵着马跟在一亮马车后面。
她想着这些日子在找李棠的万之褚,急忙对身后的小厮说道:“你赶紧下去,跟着大公子,看看他去了哪里回来告诉我。”
说着,安氏给了那小厮一锭银子,嘱咐道:“机灵点,不要被发现了。”
“知道了。”
李棠回到庄园时已经是黄昏了,她进了园子,关了门,车夫将马车拉走下马喂料,万之褚就牵着马站在不远处。
京墨在国公府的时候就和万之褚相熟了,如今看着他这个样子,倒是有些不习惯,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看。
倒是李棠,她很平静,完全无视跟到庄园外的万之褚,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万之褚望着周围都是田地,绿油油的一片,不远处的果园长势好像也很好,农户和这院子又离着一些距离,她这院子很幽静,但这处庄园他们之前从没来过。
看到李棠回来,厨房就开始准备晚饭,在这庄园里,吃的蔬果都是现摘的,新鲜清脆爽口,李棠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喜欢吃。
但今晚吃的不多,剩下了不少。
京墨问李棠,“娘子,要给他送点去吗?他还在院外。”
李棠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道:“阿墨,这里不是国公府,他也不是我的护卫了,他怎么样与我们没有干系的。”
看着李棠,京墨有些心疼,她从小就呆在李棠的身边,她心软善良,如今要做这副硬心肠,心底定是很难受的。
“奴婢不是心疼他,只是有些心疼娘子。”
李棠笑了笑,“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娘子今日不还哭了么?”
“我哭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和他无关。”李棠说完,京墨皱了皱眉:“大娘子怎么了吗?”
李棠摇了摇头,“无事,就是我们聊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有些难过,就惹哭了。”
“阿墨,他想跟我们就让他跟,他想一直呆外面就让他呆,不要同他说话,也不要理会他,时间久了无趣了,他自然就走了。” 李棠吩咐完,京墨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万之褚不会善罢甘休,“希望如此,奴婢觉得以他以前的性子,一定会磨到小姐心软理他为止。”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望着京墨说道:“不论他怎样,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没所谓。”
“以前听过一句话,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是没有能力去爱另一个人。”
“那时候我觉得这话不对,人心善良的话,爱人是本能,怎么会叫没能力呢?但我现在觉得,这话是对的,自己都是一团糟的人,怎么负担得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只会将另一个人也拖入深渊,你们一起沉沦,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话一句说到这个份上,京墨没有再劝李棠,也没有再去管万之褚。
天黑定了,回廊下点了灯,窗户内也燃起了光,那微黄的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这一路上,京墨回头看到他了,李棠肯定也是知道他跟着来了,可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到了这里了,她下马车,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后面,可她也没有回头,进了院子进了屋,没有再出来过。
一直到等灭了,她歇下了。
他的心也像那灭了的灯,一片漆黑。
夏日的夜里,月明星疏,在这庄园里还能听到蛙叫声。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之前,他们一起去的另一个庄园,但那个庄园离山近,那山上有狼,半夜听到狼叫把她吓醒了,他哄了好久她才安心睡下,看她害怕的样子,他特别生气,折腾了两天他把那头狼给找到杀了。
还将狼牙带回来送给了她,李棠那次也很生气,连着好多天都不理他,不同他说话,可也只是不说话,吃饭了会给他留饭,天冷了会冷着脸丢衣裳给他。
除了那一次,她对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冷漠过。
屋内的李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把这原因归咎与蛙叫声太吵了,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顾萧死去的场景,一会儿是她赶走万之褚的场景,她还想起了一些过往,不该想起的过往。
她想着刚同京墨说的那话,不仅仅是说万之褚,也是说她自己,她因为害怕父亲,因为顾萧死的那个画面像是深入了她的骨髓,父亲狠戾的样子,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她总觉得,若是她不听话,惹了父亲不高兴,父亲可能也会像杀了顾萧那般,在她什么都不知情的时候,一刀砍断她的脖颈。
世间很美好,她还不想死。
因为害怕,所以她不敢有一丝忤逆,父亲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接受,她的想法不重要,她只要活着就好了。
活着才能吃到好吃的,才能看到楚执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才能看到他在夏夜里捉来的萤火虫,都在她的身边飞舞。
过去的这些年里,自问一下她爱自己吗?她遵从过自己的心意吗?
好像并没有。
漆黑的夜里,万府老宅,安氏排来的小厮跟到庄园不远处就返了回去给安氏报信。
安氏又去寿安堂禀报给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不相信,重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安氏道:“千真万确,阿褚真的都不像个样了,派的小厮回来说,那马车里的人是李棠,阿褚是跟着她去那个庄园了。”
老太太眉头紧蹙,她有些担心万之褚,既然人在马车里,他还走路跟着,那肯定就是没有和好,跟着去了庄园今晚估计也是吃的闭门羹,先前的病还没有好,这要是再折腾把身子底子折腾坏了,有他受的。
“备马车,我得去看看,让那个小厮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