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傅祁州那些宫妃,既没有送走,也没有改位份,全都继续以往日的身份生活住在宫内,按祖制惯例,没有这样的事儿。
导致这些日子她忧心忡忡,又想尽办法,希望曹蔻能够出宫。
可惜,她一妇人,毫无法子。
这想法对丈夫,她提都未提,好歹生活了数十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
他们会觉得,女人嫁人了,这一辈子也就是夫家的人了,曹蔻就算是皇后也不会例外,傅祁州死,她后半辈子就是守活寡也得守着。
就算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女儿,在那些迂腐的祖宗之法中,不会有半分的不忍和心疼。
如今见到曹蔻气色不错,赵夫人心中便明白,她这些日子应该还算是过得轻松,并没有很难,心中略感欣慰。
中途小憩之时,曹皇后和赵夫人在偏殿,外面有宫人守着,无闲杂人靠近。
赵夫人牵过曹蔻的手紧紧捂在手心。
没有开口,却胜似千言万语,望着赵夫人忧心的眼神,曹蔻抽出一只手轻轻的覆在赵夫人手上,低声安慰道:“母亲不要为女儿担心,其实这宫里现在也很好。”
赵夫人怎不知女儿宽慰,心头越发难受了,“有何好的?”
曹蔻笑了笑,“太后对女儿很好啊。”
赵夫人听闻这话一时无言以对,有些不解的望着曹蔻,只听曹蔻说道:“母亲不知,这后宫里比以前自由很多了,挺好的。”
看着还母亲不解的神色,她低声说:“皇帝还小性子也温和,又听太后的话,太后的心思大多也这朝政至上,后宫之事还是女儿管着,既无妃嫔争宠,虽然以前也没有,但以前有膈应人的傅祁州,现在没有傅祁州了,女儿这皇后到真像是领月银干活的人了,女儿挺喜欢的。”
赵夫人听她主动提起新帝,顺势说道:“你也说了,他现在还小,性子温和,长大了是何性子?会不会同那谁……”
一样二字还没说出来,曹蔻就打断了母后的话,“母亲,人的秉性是不同的。”
“再说,难道母亲以为,太后会袖手旁观或者养出一个那样的人来吗?不会了。”
“就算如此,母亲还是觉得你要是能够出宫就好了,娘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多少次想跟你爹爹说一下,但你也知道,恐怕说了也徒劳。”
赵夫人说到此处,多少有些沮丧。
曹皇后轻握着赵夫人的手,并未告知赵夫人李翾允诺她可以出宫一事,李翾给予她方便,她亦不想给李翾找麻烦。
等到她真的离宫了,金蝉脱壳了,事也不关李翾了,再说吧。
“母亲,出不出宫不重要,不关在宫里还是宫外,过得舒心最重要不是吗?”
“是这个理儿。”
赵夫人心想着又发愁道:“你跟前要是有一儿半女就好了。”
曹蔻心想,儿女也不见得就可以依靠,若是她生下了傅祁州的孩子,现在她们母子要不成为阶下囚,要不正在火盆上煎熬着,哪里会好?
可能还不如现在,因为无依无靠,李翾又不会无端为难人,相反傅祁州死后,后宫里这些女人都以她为主心骨活着。
她总有一种错觉,将来这宫里宫外都会因为李翾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李翾在除夕夜给她们的东西里面放了一张白纸,应该就是答应她们一个要求吧,所以,不仅是她,其他妃嫔应该也是有机会出宫的。
寻思了片刻曹蔻才说道:“母亲可别这么想,我觉得现如今就很好。”
无儿无女一身轻,来来去去无牵挂,于她来说甚好。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出了偏殿。
惠太后还没有下葬,李棠在渝州就收到了李翾给她送去的过年礼物。
里面就几张银票和一张空白的纸。
她读了信李翾给她的回信,也没有在心中提及那张空白纸张是何用途,她将那纸至于光亮处也未看出什么来。
微微摇头,将那纸和银票都收好了,没再去管。
旧年已过,正月里的渝州倒了返春寒,还下起了雨,李棠觉得或许应该是说要下雪,但还不够冷,所以就化成了雨落了下来。
寒风凛凛,她陪着老太太坐在火盆旁边烤火,老太太的身子骨已经养好了很多,因为渝州饮食偏辣,李棠吃多了嗓子不太舒服,老太太便弄了一些雪梨煮水给她喝。
火盆上的茶壶煮着梨子,壶中的水煮得咕噜咕噜响,老太太一边剥着瓜子一边望着窗外,眼神温柔平静。
不一会儿就剥了小蝶瓜子仁推到李棠跟前,李棠也不拒绝,吃干净老太太就能很高兴。
“你长姐有给你回信吗?”老太太幽幽一问。
李棠回道:“回了,只是没有说什么,就写了一些家常,让我好好陪着祖母,等天气暖和了问问外祖母愿不愿意陪我回盛京。”
老太太淡淡的嗯了一声,李棠又补充道:“她还给了我一个红封,里面放了几张银票,应该是除夕时候派人送出来的。”
闻言,老太太道:“外祖母跟你说的事情,你没有同她讲吗?”
李棠抿了抿唇,回道:“没有,外祖母,我正想同你说一下这个事情呢。”
老太太神色微变,坐直了身子,询问道:“嫁给世安你不愿意吗?”
李棠说:“外祖母,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我和表哥成亲,那总要我们互相喜欢,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微微颔首,说道:“我问过世安,他说你不错,是很满意的,外祖母也问你过他怎么样,你不也说他挺好的吗?”
“表哥是挺好的,可是我们只有兄妹之情,做不了夫妻的外祖母。”
老太太有些失落,又道:“你们俩是不是私下里商量过了?”
李棠回道:“除夕那天,我遇到了表哥然后说了几句。”
“棠棠啊,世安挺好的,外祖母就是觉得将你托付给他,外祖母放心。”老太太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愁绪。
李棠心中多有不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外祖母,我知道你想让我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这么对表哥,是不是不太公平?如今他是可以因为孝敬您答应娶了我,我相信他的人品将来也会护着我,可万一,将来他遇到了让他心悦的女子呢?我该如何自处?”
老太太沉沉一叹,“你们若成亲,将来他心悦的女子,必然只有你。”
李棠无奈的笑了笑,这是老太太的执念,觉得她很好,俞世安必然会喜欢她,俞世安很好,她必然会喜欢俞世安。
可这个世上,好人很多啊,但并不是遇到一个好人就能嫁的。
“可若是我呢?我成亲后还不喜欢表哥,那可怎么办?”她睁着圆咕噜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老太太,老太太瞅了她一眼,别开了脸。
“你们啊,就是看着我好哄,这些天就哄着我玩了不是?”
李棠急忙道:“孙女哪里敢,表哥肯定也不敢,不然舅舅和舅妈打断他狗腿。”
话落,老太太沉默片刻眸光一转,“那前些天那个岳公子呢?”
李棠微微耸肩,随后道:“那个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万之褚吗?”
老太太问出来,李棠神色微僵,半晌没有回话。
看着她脸色骤变的模样,看她这个反应,老太太有些不快,深吸了一口气道:“他有何好?”
李棠微微摇头,“不好。”
老太太道:“那你还念念不忘。”
李棠心口苦涩,她念念不忘了吗?仔细算起来,他们分开已有大半年了,这些日子偶尔会梦见小时候,梦见她坐在屋檐上朝她丢了青果下来,她站在院中接住便很开心。
看着外祖母不悦的神色,她说道:“正在努力忘。”
“可你忘不了。” 老太太说。
李棠轻抿着唇,沉默不语,只听老太太说道:“你们朝夕相处了十多年,你忘不了,你会在吃某个东西的时候想起他,会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想起他,就算是走在路边看到了某种花花草草,你都可能想起他与你说过什么话?你回答了他什么?时间越久,你就记得越深,你还会淡忘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不愉快,所以,你害怕你将来后悔,所以,你留一线,不管是岳公子还是你表哥还是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会有想嫁人的心思。”
老太太字字珠玑,李棠的脸色惨白,紧咬着唇,眼眶瞬间涌出一阵酸意。
“外祖母,不是这样的。”
老太太没有看她,也没有反驳,像是没有听见她这解释似的。
“棠棠,外祖母也不妨直接告诉你,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万之褚,但凡你们没有那十几年的情谊,他让你做了妾我都不会这么厌恶他。”
“可偏偏,你们有这样的情谊。”
“他把你当做什么人?”
老太太的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忿,李棠知道,便是她将一些事情真相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也不会对万之褚多一分喜欢,况且事到如今,她不准备和万之褚重归旧好,又有什么必要让老太太喜欢他呢?
心说,罢了罢了。
“外祖母的想法,棠棠知道了,外祖母莫要生气,伤了身子。”
李棠宽慰着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等天气暖和了,外祖母若是觉得还是放心不下我,那便再挑一个郎君吧。”
这话,是李棠的退步,可老太太却依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口,她明白了李棠的退步,可她也清楚,同她娘一样倔强的李棠,早就想好了此生不嫁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喜欢上谁?然后是嫁给人家好好过日子?
她只是,想要自己安心罢了,老太太这么想着,心间难受。
半晌才喃喃道:“我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表兄了。”
李棠微微颔首,柔声说道:“是啊,从除夕那天离开后,他就没有回来过了,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回来拿过他的东西,报过平安。”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气氛沉闷,李棠想起了那日俞世安离开时心中生出的不安之感。
老太太伸手揉了揉眼睛,她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面前半盘瓜子已经剥完,老太太问李棠,“吃核桃吗?”
李棠摇了摇头,“我吃梨子吧,梨水煮好了。”
老太太拿着长勺搅动了一下茶壶中的梨汤,勾着头看了一眼,说道:“是可以吃了。”说着便让门口的嬷嬷去取了碗勺过来。
李棠喝了大半碗李棠,又吃了几块梨肉,又歇了好一会儿,她嗓子才舒服了一些。
渝州这雨,一连下了三日,到第三日了还没停,大家都开始出现一些烦闷的情绪,往年渝州可没有过正月里下这么多雨,而且还不停歇,要出门做点事情都不方便,雨水多了又容易泛潮。
可就是这一天午后,俞世安回来了。
带着斗笠,蒙着面,老管家见他进门便应了上去,他远远就说道:“别过来。”
老管家顿住了脚步,有些杵俞世安,只听俞世安冷声问:“表小姐在何处?”
老管家道:“在老太太屋里。”
“你速去唤她,让她去竹园,不要让祖母知道是我找她。”
俞世安话落,老管家不敢懈怠,匆匆忙忙的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见了京墨又同京墨转达了俞世安的话,最后由京墨去同李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