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娘娘打算如何行事?”姬如渊不过是象征性地问问她。
皇后也瞧出姬如渊态度中的不屑,沉吟道:“不知姬大人有何高见?”
姬如渊道:“不如先将陛下安置在魏国公府,属下即刻拿着陛下的手谕集结人马围剿叛军。”
皇后有些犹豫,她与魏国公府敌对日久,如今让她将身家性命交予沈翕手中,她怎能放得下心。
正犹豫间,忽听身后一声惊呼,回首却见陆炳轩挟持了沈谣,正目光不善地看向姬如渊道:“将皇上和四皇子送去秦府,否则要了她的命。”
姬如渊眯了眯眼:“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陆炳轩嗤笑:“真的与你无关吗?”
说着他手中的匕首微微倾斜,一道儿浅浅的血线出现在沈谣雪白的颈子上,红色的血珠浸在冷白的刀刃上竟是刺目非常。
姬如渊呼吸一滞:“别动!老四照他说的做。”
背着弘光帝的锦衣卫姜老四微微动容,看了姬如渊一样,便背着弘光帝站到了陆炳轩身旁。
陆炳轩面露喜色,忍不住大笑道:“姬如渊枉你聪明一世,竟也败在一女人身上。”
“是吗?”话音未落,被姜老四背着的‘弘光帝’忽然暴起,趁其不备夺下匕首,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姜老四亦金币而上,两人一左一右,竟与陆炳轩打了个平手。
姬如渊不由侧目:“老六啊,瞧不出来你还有这般身手,往日里装的倒是辛苦!”
陆炳轩此刻无暇他顾,只使了浑身解数想要摆脱二人的纠缠。
姬如渊却是老神在在,似乎没有要加入战局的打算,他缓缓走向沈谣,在她惊惶的目光中,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等她惊呼出口,快速由下向上推,伴随她痛呼之声,脱臼的骨关节已然复位。
“你……”沈谣一个你字出口却害怕听到答案,遂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若不是时刻关注着她,又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她刚刚在二人争斗时摔倒在地,起身时胳膊无力。
姬如渊审视她的神色,见她躲避自己的目光,沉默半晌冷嗤一声,随手丢出一枚铜钱。
陆炳轩痛呼一声歪倒在地,姜老四立即上前将人制服。
“你我兄弟多年,我怀疑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从未怀疑过你,即便是江小旗的死,我也未曾动摇过。”他微微垂眸,沉吟道:“云南之行,我与江小北的行踪我只告诉过你一人,然而我们行踪屡屡暴露,险些死在那里。之后,你又在诏狱中给姜潜下毒,秦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陆炳轩忽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开始剧烈干呕,好一会儿才止了笑,跪在地上颓然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不长胡须,为何从不与你一同沐浴,为何从不在衙署如厕?因为……我、我呀,从头到尾都与你们不同,我只是被人精心□□后送给你当兄弟的,哈哈,你当我是兄弟,哈哈……”
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跪在地上边哭边笑,状似疯癫。
姬如渊等人则不由自主地朝他的双腿之间瞧去,姜老四甚至故意上前摸了一把,而后朝着姬如渊点了点头。
此刻,姬如渊倒是有些同情他了。
姜老四道:“怎么处置他?”
姬如渊看了他一眼,背过身道:“按照锦衣卫家规处置,杀无赦!”
末了,又低声道:“给他个痛快!”
不愿再看接下来的一幕,他将其他人都带入外间,对秦皇后道:“四皇子我带走,娘娘若不肯去魏国公府,姬某便留些人手在此保护,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秦皇后已见识过姬如渊的雷厉风行,不想再与其发生争端,点了点表示赞同。
姬如渊招来数十锦衣卫留守在此,自个儿则带着沈谣与四皇子朝着魏国公府行去。
然而行至半途姬如渊却改了路线,对姜老四道:“你将他们带到临江侯府。”
临去时,沈谣忽然叫住了他:“你去哪儿?”
姬如渊回首邪魅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状似无意地说道:“怎么?舍不得我?”
沈谣被那双极具魅力的眸子盯着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低声道:“保重。”
他晃了晃手中的虎符,低低一笑,竟是难得的开怀。
沈谣猜想在入地道前,姬如渊、弘光帝、朱嬷嬷定然有过短暂的交流,不然弘光帝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姬如渊的虎符又是从何而来?
天将破晓,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灰蓝的天色渐渐转亮,长街朱楼翠阁渐渐从薄雾中现出明丽模样。
颐园在内城外,此时出城并不合适,因而姬如渊未曾考虑将人送到颐园。
再有两条街就到临江侯府,转过街巷时,沈谣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本打算提醒姜老四,却发现他亦面色不对,显然是察觉到了。
薄雾氤氲,长街的尽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那人似闲庭散步,缓缓朝着他们行来。
渐渐地,那人身形越来越近,沈谣看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姜老四带着的十多人将沈谣和四皇子护在中间。
那人将手中折扇若有若无地磕在掌心,漆黑的眸子在沈谣和四皇子脸上停驻片刻,“唰”地一声,折扇打开,扇面上泼墨桃花灼灼似云霞。
薄雾中渐渐现出数百黑衣人的身影,轻盈似鬼魅。
对面白衣公子依旧气定神闲地磕着手中的折扇,沈谣盯着那张画着獠牙厉鬼的面具,忽然福至心灵,缓缓吐出三个字:“小阎王!”
那人隔着刀光剑影竟似听见了她的话,微微一笑,似是赞许她的聪慧。
竟然真的是他!整整一年了,为何他要揪着他不放。
“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即便是死,至少也让我死个明白!”一向鲜少发怒的沈谣此刻胸腔中的恨意却是怎么也压不住,她这么惜命的一个人,竟被他逼得数度濒死。
第118章 人质
小阎王拧眉,目光中透着一股悲悯,却一言未发。
姬如渊留下的锦衣卫纵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架不住对方人多,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四皇子害怕得躲在沈谣后面,抓住她的衣袖不停地抽泣。
沈谣心中烦躁却无可奈何,见护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手心亦出了一把冷汗。
“四哥,你带她们两个杀出去,兄弟们给你开路!”锦衣卫千户宁老疤将剩下的人聚拢在身边,打了个手势,很快几人便结成三角阵朝着一处拼杀过去。
宁老疤悍不畏死,绣春刀卷起一股股遒劲的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挥退了围拢上来的黑衣人。
姜老四抓起沈谣,拖带着四皇子快速冲出了包围圈,宁老疤紧随其后,刀光纵横,逼退一波又一波杀手,他亦身中数刀,挥刀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又一刀刺入宁老疤的腹部,鲜血溅了一地。
姜老四大喊:“老八!”
“快走!不用管我!”宁老疤再次挥舞绣春刀,凝聚体内不多的罡气,预备再拖上一拖。
然而刀光未泄,剑气已至,轻如鸿毛般的剑痕斩断刀光,在宁老疤眉心落下一滴红泪。
下一刻,八尺大汉轰然倒塌。
小阎王轻轻扇了扇折扇,扇面上泼墨桃花灼灼其华,只是那红不知是花还是血,鲜艳得令人心惊。
姜老四再不敢耽搁,拉着两人提气便跑,然而未出百步,剑气已至,劲急的剑气长驱直入,生生刺穿了姜老四的心房,他双目圆瞪,看向小阎王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喃喃地道:“不……可……”“能”字未出口,人已到了下去。
沈谣此时已感觉到双腿的存在,整个人处于一种害怕到极端的麻木。
小阎王低低一笑,手中的折扇再次抬起。
“噗——”滚烫的鲜血溅了沈谣一脸,她瞪圆了双眸,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四皇子缓缓倒了下去,他张脸上满是委屈,他扁着嘴:“姐姐,我想吃糖……”
沈谣的嘴唇颤动着,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机械地伸出手在脸上一抹,满手的血。
“其实你不必愧疚,原本他也是要死的,你和他都得死,不过是先后而已。”
小阎王竟开口向她解释,沈谣抬眸,看进一双深黑冰冷的眸子,她伸出颤抖的手,竟然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她嘴唇颤抖不已,心中疯狂叫喧着:“为什么?”
泪水凝于睫,鲜血弄脏了白衣公子洁净的衣衫。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给过你机会,原本你可以不死,是你自己拒绝了我。”小阎王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向着她纤细的脖颈掐去。
沈谣煞白了脸,脑中有一缕光一闪而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对方却没有给她更多的机会思考,她的双脚渐渐脱离地面,手指挣扎着朝他脸上的面具抓去。
生命的尽头,她竟然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忍与痛惜。
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住手!”沈谣昏迷前似乎听到了萧翀的声音,只是此刻的她已分辨不出那是真实还是幻觉。
小阎王回身看到轮椅上的萧翀,以及他身旁被挟持的周念月,掐着沈谣脖子上的手不由自主松了,沈谣昏倒在他的怀里。
“娓娓……”萧翀冲着沈谣疾呼,却得不到似乎回应,他不由瞪向小阎王道:“她怎么样了?”
小阎王垂眸看了怀中少女一眼,冷冷道:“没死。”
萧翀听罢依旧放心不小,他道:“一命换一命,如何?”
见小阎王不说话,萧翀又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与我打哑谜吗,周熠宁!”
小阎王沉吟片刻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萧翀蹙眉:“也不过这几日,你为何要杀沈谣,她不过一闺中女子,对你能有何威胁?”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小阎王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将人给我。”
此时才从两人对话中理清关系的周念月,满脸不敢置信,她试探着朝对面的小阎王喊道:“哥哥?”
小阎王身子微僵,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声道:“过来!”
这一声他未曾刻意改变自己的声音,周念月听出了兄长的声音,眼泪哗地夺眶而出,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四皇子,大声哭喊道:“是不是因为我?你是不想让我嫁给这个傻子才做出这些事?是不是啊,哥哥?!”
小阎王向前走了几步,颤抖着声音道:“不是的,傻丫头,你别多想!”
周念月哪里会信,哭得涕泪横流,心中更是悔恨不已,这些日子来她曾不止一次在心中埋怨哥哥为何不拒绝这门亲事,甚至埋怨自己的爹娘为何早早故去,丢下她们兄妹二人受尽欺负,她甚至还动过离家出走的心思,但是又怕连累兄长所以才未付诸行动。
萧翀亦有所动容,但为了沈谣,他不能有丝毫的心软,冷冷看向周熠宁,“考虑的如何?”
“成交。”小阎王主动将沈谣送至近前后,自己退回百步之外。
韩七亦松开了手中的周念月,快速抱起地上的沈谣送至萧翀怀中。
待周念月回到小阎王身边,他朝虚空做了个手势,呈围拢之势的黑衣人尽数退去,他朝着萧翀投去一瞥,眸中掠过一丝杀意,随即搂着周念月的腰,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不追吗?”韩七问道。
萧翀摇了摇头,小阎王武功奇高,又心思诡谲,抓他哪儿那么容易,何况皇宫已乱成一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颐园。
昏睡中的沈谣状态并不好,她被噩梦纠缠,呓语不断。
萧翀握着她的手安抚了许久,她方才沉沉睡去。
韩七在门外低声道:“主子?”
萧翀为沈谣掖了掖被角,转动轮椅缓缓出了屋子。
韩七道:“程将军回来了。”
“带我过去。”
萧翀对这位舅舅是充满感激的,当年慧昭太子落难,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者不胜枚举,唯有外戚程家不离不弃,最终落得满门抄斩。
程家一门忠烈皆死于非命,当年率领程家军逃出来的程家男丁唯有长子程秋尚、幼子程世安,两人领着几千程家军在大山里东躲西藏,后被魏国公带兵围剿,程秋尚为保全幼弟,独自引开追兵后被魏国公擒获,自刎于阵前。
弘光帝登基后为慧昭太子平反,撤了程家军的围剿令,但却并未恢复程家的官位,程世安这些年也未曾现于人前。
一月前,萧翀接管了程家旧部,程世安也正是奉了他的令寻找当今太子下落,并平安护送至京师。
见到萧翀,程世安便施了大礼道:“幸不辱命。”
萧翀上前虚扶道:“舅舅无须行此大礼,你我本是一家人。”
程世安面上动容,见到侄儿如当年的慧昭太子一般性情宽厚,很是欣慰,他道:“太子殿下已带领京师三大营人马入宫救驾,只是有一事有些可疑。”
“何事?”
程世安道:“太子随行诸人中有一位秦姓将军,年约四十许,太子对其极为恭敬,我因是戴罪之身也不敢随意打听。”
秦姓将军,难不成是秦家的人?
萧翀沉吟片刻道:“我即刻派人去查,舅舅无须担心。”
他如今手中握着沈家和程家的暗中势力,人手倒也足够。
秦府,秦伯庸在书房中不安地踱步,时不时看向外面的天色。
秦文颢匆匆进得书房,连行礼都忘了,急急道:“太子回来了,此刻已率领三大营人马回援皇宫。”
“燕王世子呢?他必须死!”以秦伯庸的阅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该这般沉不住气,可他从傍晚开始眼皮不停地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秦文颢道:“父亲不必担心,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一旦行动失败,随行死士便会执行屠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