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黛摸摸脑袋,不解:“你盯着人家看,不是喜欢人家嘛?”
孟濯缨阴阳怪气道:“荣姑娘,宛姑娘是良家少女,我也是良家男子,你不许再搞这一套。”
荣黛:……
“成吧,嘻嘻。我就知道你不敢,浪费我那么多花瓣,把你洗的那么香。天都这么冷了,那可是夏天存下的。”
孟濯缨:“……还有,不许告诉宛姑娘。”
荣黛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宛苑一夜好睡,根本啥也不知道,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吃了一碗馄饨,就扛着锄头要和荣黛去刨蚯蚓钓鱼。
她来了这山里,真是快活死了,什么亲事婚约名声,都甩在脑后,恨不得像个疯丫头一样满山跑。
荣黛陪了几天,实在扛不住这么上山下河的折腾,骨头都要累散架了,借口要盘账目,把人丢给了孟濯缨。
宛苑和饭盆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看见里面的大家伙,用棍子来夹。
饭盆:“我就说!这块石头这么大,下面土又这么潮湿,肯定能抓到蚯蚓。”
宛苑:“饭盆,你真厉害!”
湘弦快气冒烟:“姑娘!您快起来,跟我回去绣花。别弄了,谁家姑娘会在地里抓虫子!像话吗?”
宛苑假装没听见,去翻另一块石头。
孟濯缨放下背上的琴,坐在石头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啊!今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我来弹奏一曲《秋词》……”
湘弦怒目而视,把琴抢走抱在怀里:“琴师就不要再添乱了。”
孟濯缨只好去钓鱼了。
湘弦见他放弃弹琴,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一行人提着水桶里的几条小鱼,晃晃悠悠往庄子走。刚走几步,听见林子里一声凄厉的哭喊。
孟濯缨随手提起一根树枝,把宛苑挡在身后,透过树林,隐约看见一个妇人站在石头上,正把脖子往绳圈里套。
她想上吊。
但奇怪的是,下面围着一圈人,拿着棍子镰刀,都不阻拦她寻死。
妇人大喊起来:“好,好,你们这些蠢货,冤枉我偷人,要把我往死里逼,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就踢掉脚下踩的石头,把自己吊了起来,片刻就被勒的脸红脖子粗。
宛苑看的皱起眉头,还没开口,孟濯缨就越众而出,手中飞石甩出,利落的隔断了绳索。
红柳摔在地上,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吸气:“娘哎,憋死劳资了!”
村人见出了变故,一齐看了过来。
宛苑笑盈盈问道:“各位可是这庄里的农户?我受荣家少主所邀,来小住几日,这些时日,劳驾各位送菜了。”
这庄子都是荣家的,庄户种的大半都是荣家的良田,自己的地不多,根本不够吃喝。荣家待人和善,每年只要送一些新鲜瓜果米粮,佃租微乎其微。
比起其他庄户,那真是好太多了。
领头的庄老自然不敢得罪宛苑一行人,点头哈腰的向孟濯缨行礼问好。
“公子安好……”
他见这一行人虽然衣裳不洁,但仪容出众,自然而然的以其中的男子为尊。分明问话的是宛苑,可他却要向男子孟濯缨回话。
没想到,孟濯缨后退半步,示意宛苑才是为主之人。
那庄老愣了一下,只好又向宛苑见礼。
宛苑还了一礼:“老人家多礼了。这位姐姐可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怎能轻生呢?”
庄老还没开口,红柳的婆婆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猛地拍着胸口,大声嚎哭,又往地上一坐,继续嚎哭。
“这是我那不安分的儿媳妇,我儿子死的早,我可怜她,叫她在家白吃白喝,她倒好,不守妇道,给我偷人,丢人啊!被我发现,她就说我逼死她,我才要死了,我现在就吊死了算了。”
边哭边解开裤腰带,就往树上挂。
庄老一脸认同:“咱们庄子小,都认得,这种事丢人,抬不起头来。她不死,老六家的名声就全完了,庄子也不干净了,哎,这也是迫不得已。”
红柳一骨碌爬起来:“呸!一群瞎了眼的,我守寡十几年了,以前年少貌美的时候我不偷人?现在一把年纪了,我偷人?我偷你爹!”
庄老:“……我爹早埋了,你上哪儿偷?”
红柳婆婆继续哭嚎:“你今天要不死,我就只能死了。”
双方各执一词,宛苑左右打量,心里也有了计较。
宛苑问道:“红柳姐姐,他们说的是真的?”
红柳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一口吐沫一个钉,我没偷,谁偷人谁烂(□□)……”
孟濯缨厉声打断:“住口!”
红柳吓了一跳,眼珠子在宛苑脸上转转,又在孟濯缨脸上转转,恍然大悟:“哎哟,小郎君,你是怕我说什么脏话,污了小娘子的耳朵?”
红柳婆婆这下跳起来了,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姑娘听听,她当着你的面就勾三搭四,平时更是放浪,她房里还搜出一条男人的亵裤,铁证如山啦,贵人,姑娘,您说说,这样坏名声的,该不该死?”
庄老抽了一口叶子烟,闷闷的说:“咱们庄里就这规矩,偷情败坏名声的不能容,是要在树上吊死,下辈子才能清清白白做人。”
宛苑了然,这就是民间私刑。
她听荣黛说过,各地民风民俗不同,有些地方抓到偷情的人,会动用私刑,或杖刑驱逐,或火烧,甚至还有浸猪笼之刑。虽说朝廷不允,但山高皇帝远,也管不着。
没想到,安阳城外的一个不足二十户人的小庄子里,也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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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荣黛:会玩还是我会玩(#^.^#)
第十五章 夜游
宛苑点点头:“庄老说的有理,既是庄里一向如此,外人也管不着。”
红柳婆婆得意的爬起来:“小二小三,你们动手,把她吊死。”
宛苑又开口道:“不过,既然要用人命来悍守清名,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奸夫呢?”
宛苑眨了眨眼:“叫她把和她一起败坏庄子清名的奸夫招出来,一起吊死,挂在这树上一百天,正好震慑一番,免得其他人不知道厉害。”
红柳捂着脖子:“我就没偷人,上哪找奸夫……不是,我有!我的奸夫就是我小叔子。他大腿根上,有一个红痣,你们不信,自己脱了他裤子看看。”
红柳婆婆急了:“你胡说八道,没有这回事。”
红柳拍手大笑:“快,把我小叔子抓来,和我一起吊死。”
红柳婆婆当然不肯,破口大骂,骂她黑心肝,坏了心肠。
红柳白她一眼:“十几年前我男人死了,小叔子才三岁,你断了一只手,养活不了儿子,就抱着我哭,说舍不得我,以后把我当闺女。我心想回娘家也一样,不知道要被爹娘嫁到什么人家,我就留在你家,刺绣养蚕,种地耕田,日夜劳作,养活你这个老婆子,像养儿子一样养大小叔子。现在倒好,小叔子要娶媳妇了,你容不得我,又想要我的嫁妆,就想把我害死?我呸!”
“我告诉你们,我的奸夫就是我小叔子,你们不信,脱了他裤子看看啊。”
庄老犹豫不决,要带人去拿人,被红柳婆婆挡住。
红柳索性把亵裤挑起来:“不止他,我偷的人多了,小二小三都跟我困过觉,他们一个睡觉磨牙,一个睡觉打呼。”
“其他人也都不是好东西,你们要都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不是有铁证如山的证物?你们都来试试这条亵裤,谁能穿上去,谁就来跟老娘一起吊死。快点!都吊起来,吊啊!”
宛苑乐滋滋的瞧热闹,等红柳闹的差不多了,才“好心”建议:
“庄老,我来说句公道话:既然查不出奸夫是谁,不如报官,叫官府来查一查,这位姐姐的奸夫是谁,也别冤枉了好人。”
庄老这才明白,宛苑就是护着红柳,哪是来主持公道的啊?
而且,他们处置村里的女子,不是第一次了,要让官府知道他们滥用私刑,那可是要重罚的!
宛苑道:“陛下早有明旨,父母婆家,都不得阻拦寡妇再嫁,既然红柳能再嫁,何必要偷偷摸摸?”
庄老无言以对,只好用名声说事:“可无风不起浪,要不是她不检点,也不会传出这些流言。她这么走了,我们庄子的名声可就彻底坏了。”
宛苑听他拿名声做筏子,实在觉得可笑。
她外祖三朝为官,两朝太傅,教过的太子就有三个,拜师的皇子没准比这庄里的人家还多。这样的名声,也未曾多放在心上,听说外面传扬自己以势欺婚,也只是一笑了之。
庄户人家,就敢口口声声名声,把人命视作草芥?
不过是为满足自己的掌控欲罢了。
宛苑也不和他们多做纠缠,直言不合律法,要报官处置。庄老一不敢得罪荣家,二不敢与官斗,连忙松口放人,把红柳的嫁妆让她拿走,叫她赶紧离开庄上,以后都不许再回来。
红柳求之不得,趁着宛苑在场,又多要了五两银子,让庄老和婆婆按了手印,断绝关系,打算去城里立个女户。
回去的路上,孟濯缨问:“你怎么知道红柳没有偷人?”
宛苑道:“一看就知,她是吃惯了苦的。她婆婆虽也是村妇,只有一只手,却头发乌黑,面色白净,养的白白胖胖。相反,红柳虽然年轻,可头发又枯又黄,手上都是老茧,一看就是辛苦劳作的人。”
“她这样辛劳,养活一家人,是个心性坚韧的女子,怎会做这样的事?”
孟濯缨毫不犹豫的开启彩虹屁模式:“宛姑娘不止心善,还心细如发,秀外慧中,不愧是巾帼典范。”
他话音刚落,就见这姑娘眉峰微挑,似笑非笑,寻思自己这说话的技巧果然高明,把姑娘都夸开心了。
宛苑:就,尴尬,挺尴尬的!
乱夸什么啊?
她搬个小石头,他说,哇,宛姑娘力气好大,巾帼不让须眉。
她摸到一把野果,他又来了,哇,宛姑娘明察秋毫,找到的野果是最甜的。
湘弦跟在后面叹了口气:“琴师先生,大可不必啊!”
宛苑突然站住,手搭凉棚,看向远处的银杏树:“那里是不是有个小院子?”
不等孟濯缨开口夸,饭盆抢答:“哇,这么远的小房子都能看见,仙女姐姐眼神真好!”
宛苑:……
夸的很好,快闭嘴吧。
银杏树金黄,在松子之中格外显眼,下面的小房子倒看不全,不过隐约能看见下面飞檐上的琉璃金鱼和下面的铃铛。
宛苑原本只是被飞檐上的琉璃光芒吸引,随意问一问,冷不丁却想起席秋舫那日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他说,他和金灵均经常在山里最大的那棵银杏树下玩耍。
她按下心思,先回庄子陪杨朝闻用膳,随后支开湘弦,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原本想点两个机灵的护卫陪同,刚出门,就看见孟濯缨在天井里等着。
孟濯缨一看她出来,连忙蹲下,假装捡地上的黄叶。蹲下以后,才觉得这样实在太蠢了。
这副样子,谁看不出来,他是特意等在这里?
回来的路上,他就看出她心事重重,本想抛诸脑后,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天井,不知不觉就守在了这里。
孟濯缨:“走吧?”
宛苑被自己的猜疑压的心头沉甸甸的,没心思和他掰扯:“我出去有事。”
孟濯缨坚持跟上,柔声软语:“不好叫你独自夜行。”
宛苑见他不走,不想惊动别人,径自去了马坊,翻身上马,示意他一起。
孟濯缨没想到她还会骑马,而且是在夜里走山路,但看她娴熟的样子,必定是精通马术。
他迟疑的一刻,宛苑一挑眉,以为他不会骑马,就把手伸了出来。
孟濯缨鬼使神差的握住她的手,被她用力一拉,翻身上了马背。
宛苑心情好了不少:“当心了,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又道,“你不会骑马,不如还是别跟着我了……”
孟濯缨:“驾!”
马儿得令,轻嘶一声,小跑开来。
马是骏马,就算载了两个人,这么短的路程,还不够好马撒开腿跑的。
宛苑系好马,打量这小院子,如她所料,主屋没有点灯,主家并不在。只有西侧的茅屋有些许光亮,应是看守的婆子。
四下寂静,婆子早就睡了。宛苑听得里边没声音,看看只到自己肩头的矮墙,打算爬上去看看。
孟濯缨把她拉住:“你干什么?”
宛苑一挑眉:“看不出来?翻墙啊,进去看看。”
孟濯缨:……
倒也不必这么理直气壮吧?
这姑娘还真是叫人意外。
都说她是杨老太傅教导出来的,还以为是个端方淑雅的贵女。谁料见了真人,刨土抓虫子,翻墙爬人家的院子,什么坏事都能干。
孟濯缨问:“你爬人家的墙做什么?”
宛苑抬眼看看飞檐上的琉璃鱼:“这样一处小院子,不过两进,还偏偏讲究的立了飞檐。这也就罢了,琉璃在这样朦胧的月光下,都能光彩熠熠,可是上好的,价值不菲。”
她挽起袖子,找地方搭脚:“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远远看见这房子,就心里不痛快。”
孟濯缨无语,刚想自己上墙,就听宛苑轻声道:“你向来身子不好,就别爬墙了,帮我在外面放风。”
恰好冷风吹来,孟濯缨应景的轻咳了两声,脸色微白,显得更“娇弱”了。
宛苑已经爬上墙头,随手把披风解下丢给他:“裹着。”
孟濯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