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濯缨气的真咳起来,一个拐子把小兔崽子顶开:“宛姑娘,他说的是我。”
宛苑愣了一下,又笑起来:“先生说玩笑话?”
孟濯缨问:“若不是玩笑话呢?”
宛苑微微蹙眉:“不是玩笑话,难道是真心话?”
孟濯缨也不再绕弯子,征战沙场,讲究速战速决,才能百战百胜,何况他眼下已经知己知彼。
他拍拍自己胸口:“孟樱,身家清白,良籍,不曾婚配,年方二十三。”
又问,“丑吗?”
宛苑由衷道:“那还是很好看的。”
孟濯缨便问:“那还有什么问题?”
宛苑觉得不妥,把问题又抛回去:“先生别说笑了。”
说完,带着湘弦走了。
孟濯缨与饭盆留在原地,彼此怒目而视。
孟濯缨拧他的头:“小兔崽子,你恩将仇报?”
饭盆惆怅的摇摇头:“哎,我到手的媳妇都飞了。”
孟濯缨鼻子都要气歪了。
……………………
一连几日,孟濯缨都不曾见到宛苑。
他曲线盘旋,连日去和杨老太傅下棋,既不能输,又不能赢的太过,绞尽脑汁。下棋哄老人家的时候,旁敲侧击,杨老太傅却一句也没提起。
想来,宛苑根本不曾和杨老太傅说起这桩事。
孟濯缨特别不经意的问:“宛姑娘近日忙些什么,总见不到人。”
杨朝闻捋捋胡子:“折柔成亲之后,就要进京。荣家的女娃娃也有意随行,发展京中产业,她二人盘点之后的事,自然要商议一番。”
荣黛有钱,宛苑有名,且都有些手段,这二人的确能成事。
孟濯缨一鼓作气:“那今后宛姑娘会更忙了,老先生在家,怕是无人陪伴。”
杨朝闻:“没事,我打算把凤澜一起带走。”
孟濯缨:“……但秦公子现在也不会下棋吧?”
杨朝闻:“返璞归真,我陪凤澜斗蛐蛐、捏泥巴也能解闷。”
孟濯缨:“……”都说杨老太傅敏慧好学,怎么就听不懂弦外之音了?
孟濯缨再接再厉:“若是您的外孙女婿,精通棋艺,会读书,会弹琴,也能陪您闲聊,那就好了。”
杨朝闻从棋盘子里抬起脑袋:“啊?还有这等好事?”
孟濯缨深吸口气,刚要开口,杨朝闻一拍手掌:“要这么说,小孟你倒是很合适啊!可惜你对折柔没那心思。”
孟濯缨一不留神,走了一步废棋。
他怎么就没那心思了?他有的啊!
老太傅您倒是开眼看看啊!
饭桌上,孟濯缨放下酒盏,微微叹了口气。
皇后秋霜明目中含笑:“怎么?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吃了败仗?”
孟濯缨摇摇头,问:“殿下,那日射伤连萤的,可是禁卫的人?”
皇后颔首:“三皇子已派人来了,误以为宛苑要将连萤招赘,才出手杀人。他能支使的,也只有那一支禁卫,我已传令回去,把人召了回去,可保安阳城暂时无事。”
孟濯缨拱拱手:“还是舅母有手段。”
秋霜明又笑道:“你若不成事,不如我去向老太傅提亲?虽说我只是你舅母,但也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替你操持婚事,理所应当,你母亲临海长公主想来也不会介意。”
她提起临海,目光不经意扫过孟濯缨的脸。
孟濯缨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仿佛不曾听见临海二字:“我的好舅母,好殿下,您可别去。老太傅要知道我的身份,那真的宁可招饭盆做小童养夫,也绝不会考虑我。”
他一向与皇后太子亲厚,杨老太傅招他为婿,就是公然与陛下对立。
秋霜明道:“你此时不愿意表露身份,今后也还是要坦白交代的。”
孟濯缨不置可否,心里却想:今后?哪有什么今后?再过不久,他直接翘辫子了。宛苑有他遗孀这层身份,想做什么都行。
孟濯缨把这个问题含混过去,再次倒酒,为皇后践行。
秋霜明来安阳城,用意就是招孟濯缨回京。如今他已经打消出家做小和尚的念头,又一门心思系在宛家姑娘身上,回京指日可待。
目的达成,她也不必久留。
孟濯缨回到宛家,宛苑刚从马车上下来。
孟濯缨上前一步,拉住缰绳,把马解了下来,请宛苑上马,借一步说话。
等宛苑上了马,他却牵着马晃晃悠悠往树林子里去。
宛苑问:“先生这是做什么?”
她居高临下,只能看清他微微泛红的后耳。大概是喝了几口热酒。
孟濯缨道:“我替姑娘牵马。”
等到四处无人,才把马停下,胡乱从旁边扯了一把花,递给宛苑。
宛苑薅在手里:“有劳?”
孟濯缨郑重道:“我向姑娘求亲……”
宛苑哭笑不得:“用这束花?”
孟濯缨道:“我身无长物,命是姑娘救的,饭是姑娘供的,我所有都是姑娘给的。能给姑娘什么?”
“但我今日向姑娘求亲,抛却外物,许我对姑娘真挚不二的心迹,还有我这条不起眼的小命。”
她要他的小命做什么?
宛苑正想回绝,孟濯缨耍起无赖道:“我和姑娘一起做过那么多坏事,姑娘身边还有谁比我更可靠吗?姑娘今后无论做什么,把我留在身边,我只有给姑娘冲锋陷阵、出谋划策的,绝不会坏姑娘的事。”
末了,他总结道:“若是换了别人,可就说不好了,说不定要坏姑娘的事。姑娘娶我回去,今后,我就是姑娘的狗头军师,一肚子坏水只供姑娘驱策。”
竟也十分有理。
孟濯缨原路牵马,送宛苑回去。
杨朝闻听完之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小子成天在我眼面前晃悠。可我听你说,他之前不是想去出家修行?”
宛苑道:“他说,只要心静,何处都能修行。”
杨朝闻问:“你同意了?”
宛苑静坐片刻:“他言语灼灼,句句都为我着想,我一时之间,也不能坚辞,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杨朝闻道:“既你同意,那就他吧。以后你在外办事,家里也有个人陪我这个老家伙下下棋。”
还挺两全其美。
宛苑行事周正,方方面面早就预备好,只欠一个人选,很快阖府忙忙碌碌,预备起婚事。
……………………
席秋舫守在门外,脸色微微发青。房中殷苗苗凄厉的喊声不断,婆子们来来去去,急的满头大汗。
金灵均着人拿了把椅子,替他擦拭头上的汗珠:“秋舫,你别急,大夫都说了,苗儿表妹月份尚浅,即使落胎,也不会有多危险。”
席秋舫想起半个时辰前,他路过花园看见的一幕,冷冷把她拂开:“什么叫即使落胎?表妹都落胎了,还不够伤身的吗?”
当时园子里只有金灵均和苗儿表妹,他是亲眼看见表妹摔倒,而金灵均的手就伸在一旁。
金灵均一愣:“秋舫,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已至此,凡事还要多往好处想。”
席秋舫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和颜悦色:“你和苗儿单独在园子里,都说了些什么?那边路上全是鹅卵石,苗儿胎象不稳,你怎么非要走那条路?”
金灵均的手段,他清楚知道。
之前金灵均处处针对宛苑,他不管;可苗儿表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何其无辜?
金灵均听完他说的话,缓缓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回过神来了。
成亲那日,殷苗苗来喝喜酒,随后才诊出有了身孕,因“身子不好”不能远行回夫家,就一直住在席府。
金灵均不曾把她这点手段放在眼里,也没多理会这个“苗儿表妹”,今日是殷苗苗非要拉她去园子里走动,接着就出了事。
恰巧席秋舫也回来了,疯了一样把殷苗苗抱起来,嘶吼着叫人去请大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殷苗苗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呢!
呵。
什么玩意儿?
金灵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嘱咐婆子都要尽心尽力,还把嫁妆里的一支千年老参都取出来,给殷苗苗吊命。
所幸殷苗苗月份尚浅,孩子虽然没保住,但只要好好养着,总能复原。
席秋舫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又和金灵均赔罪,说自己一时情急,不应该那样对她说话。金灵均反而宽慰他,要多照看殷苗苗,安抚她些。
二人一时又重归于好,甜蜜缠绵。
到了晚上,殷苗苗发起热,梦里说胡话,想要见他。
席秋舫已经要睡下了,尴尬的望向金灵均。
金灵均起身,替他取披风,通情达理:“苗儿妹妹自幼养在母亲膝下,和你一向兄妹情深,她现在艰难,我和你作为兄嫂,理应多照看。”
席秋舫到了里间,殷苗苗脸色苍白,含含混混的说胡话,一时叫他秋舫哥哥,一时叫世子表哥。
金灵均:呵。
都是她从前玩剩下的手段。
殷苗苗隔着屏风,不知道金灵均也来了,柔声道:“表哥,你别怪金姐姐,今天的事,和金姐姐没关系。她原也是担心我在这里闷的慌,才想带我去园子里走走。”
席秋舫原本就疑心金灵均,只是殷苗苗却不知道,他现在绝不会和金灵均翻脸。
席秋舫劝道:“表妹,你好生将养,你还年少,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殷苗苗一滴泪热热的落在他手背上:“我身子孱弱,自幼若不是表哥和姨母把我捧在手心里护着,都不知能不能活到成人。哪里还能奢望别的?”
席秋舫见她如雨中娇花一般苍白破碎,心中一痛。
殷苗苗却又道:“可是,表哥你知道吗?虽然孩子没了,我身上痛,心里却是高兴的。表哥,你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一想到要给那个人生孩子,我就恶心!他每次一碰我,解我的衣裳、打我,我就想吐……”
说话间,她柔弱无骨的双手缠丝一般抱住席秋舫的手。
席秋舫本要避开,却“不经意”看见她身上的伤痕,一不留神就被人拿捏住了。
殷苗苗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心中暗喜。
从前她是没法子,她比不得宛苑,只能听从姨母的话嫁了。可金灵均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商户女,她做得表哥的正妻?这叫她怎么甘心?
表哥什么心性儿,她是最清楚不过。
何况,他一向最懂得怜香惜玉,若早就无心,何必写一封亲笔信,叫她来观礼?
殷苗苗缓缓低头,冰凉的薄唇轻轻贴在席秋舫的手背上……
突然屏风后人影一动,金灵均似笑非笑,转了过来。
殷苗苗:……
金灵均柔白的手指拨了拨殷苗苗颊边汗湿的头发,把药碗端来:“好妹妹,先吃药吧?你世子哥哥,还有嫂嫂我都心疼你。”
席秋舫像被针扎一样,把手抽出来:“灵儿,我还有公务,劳烦你照看苗儿吧。”
说罢,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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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殷苗苗:……就,还挺尴尬的哈
第三十章 成亲(一)
席秋舫心虚,好几日不去见殷苗苗,交给金灵均照看。反而是金灵均似乎并不在意,时不时对她说起殷苗苗的境况。
“夫君有所不知,苗儿表妹实在命苦,她那夫婿看着温和,却有些怪癖,苗儿妹妹可怜,不堪折磨。夫君不如去看看她吧?”
席秋舫放下手中的书,故作无事道:“有你照应,我就放心了。”
虽然如此说,但私心里却有些按捺不住,再想想那夜,苗儿温热的泪珠,冰冷的亲吻,都让他难以自持。
金灵均道:“宛家姑娘要招赘了,夫君听说了吗?”
席秋舫眉峰一拧,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些厌烦:“男婚女嫁,才是天经地义,尽出些哗众取宠的幺蛾子。”
又问,“能招什么人?”
金灵均道:“说是府上的琴师,夫君也见过的。”
“那个孟樱?”席秋舫更为不喜。“宛苑真是荒唐,她要招赘一个乐籍?”
金灵均看了一眼大夫开的药膳单子,让人下去预备,眉梢淡淡一挑:“据说是良籍,婚期都已经定了,荣王殿下和荣王妃都送了贺礼。夫君很在意?”
席秋舫道:“与我无关。”
他寻思荣王殿下也快回京了,有些事要尽快预备。
出门办事的时候,却意外碰见了宛苑的马车。
不知为何,席秋舫在街角停留了好大一会儿。
车帘掀开,下来的却是湘弦那个丫头,取了两盏绣鸳鸯并蒂的红灯笼上车。
席秋舫偏头细看,隐隐约约见到一点青碧色裙摆,旁边仿佛还坐着一个人。
鬼使神差,席秋舫悄悄跟了一段,马车在炒果摊子旁停下,一只细长白净的手伸出来,买了一包炒果。
果然是个男人的手!
宛苑怎能和别的男子同乘一车?她如今怎么这样不知自重?
车帘被风吹起,宛苑低头不知说什么,身旁那男子笑盈盈的剥了一颗炒果,正递到她嘴边。
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席秋舫也不知道,宛苑到底有没有吃那男子喂的果子。
他没再跟下去,心里却像有团无名之火。
这就是女人!呵,口口声声情意无边,他才成亲多久,就要招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