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她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尽早嫁人,原来早就和旁人这么亲亲密密。
孟濯缨放下车帘,手中果壳弹出,正好打在马腿上。
席秋舫一个趔趄,从马上摔了下来,满面通红,觉得丢人不已时,听见一声柔柔的“表哥”。
殷苗苗小跑几步,连忙把他扶起来,见有人笑出声,她急的眼睛都红了:“都走,不许你们笑话他。”
席秋舫满心感动:“苗儿,你怎么在这?”
二人寻了个雅间,殷苗苗小心翼翼的卷起裤脚:“表哥还不许我看,都出血了,怎能不上药呢?”
席秋舫的大事正在关键时刻,有心和她避嫌,以免金灵均不高兴,连忙拉下衣裳。
“表妹!别闹,这不合适。”
殷苗苗道:“我和表哥自幼一起长大,清清白白,只有兄妹之情。难道因我嫁了人,表哥也娶了妻,就连兄长受伤,我都不管了吗?”
席秋舫拽开她的手:“你别这样。”
殷苗苗不由分说,就要替他上药。席秋舫像个捍卫自己清白的良家少男,掰开殷苗苗的手,见她实在难缠,言辞冷厉了些。
“殷氏!你要自重。”
此言一出,殷苗苗满眼是泪,愕然凝望。许久才含泪强颜欢笑:“原是我不知自重了。可表哥的身子要紧,我叫旁人来替你上药。”
她说完起身,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席秋舫对她说了两句重话,其实也后悔的紧,连忙把她扶住,两个人面对面含泪望着,当真是执手相看泪眼,情深肺腑。
席秋舫叹了口气:“那还是表妹来吧。”
殷苗苗破泣为笑,说怕药弄脏了衣裳,高高的卷起袖子,露出两条柔滑嫩白的手臂,在席秋舫面前晃来晃去。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踢开了,殷苗苗的夫婿脸色铁青,站在门外。
席府。
席秋舫脸颊青了一块,殷苗苗侧身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殷苗苗道:“要我和你说几次?我只是帮世子表哥上药罢了。莫非你是绿帽子戴上瘾了?非要往自己娘子头上泼脏水?”
金灵均看向席秋舫,他面色悻悻,可也觉得自己是“清白”的。
席秋舫:“就是上药。”
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金灵均劝说道:“表妹夫,怕是误会也未可知。”
封鹩甩开金灵均的手:“误会?我进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你拉着我我拉着你,裤子脱了,衣裳解了,一个露出毛茸茸的腿子,一个胳膊白生生的晃眼睛。嫂嫂你忍得这误会,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却忍不得。”
又抹抹头发,阴阳怪气问:“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说要安胎,赖在这里不肯回家,安了几天,反而把孩子给安没了?天知道你们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才把孩子给弄没了。”
他甩甩衣袖:“这桩事,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席秋舫脸涨的通红,顾不上理会封鹩,反向金灵均解释:“灵儿你相信我,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金灵均攥着帕子:“我自是信的,只是事已至此,还是夫君的声名要紧。他话说到这份上,无非是想要点好处。”
说罢,当机立断,许了一个庄子、一千两纹银,让封鹩写放妻书。
封鹩拿了好处,心满意足,临走前朝着殷苗苗“呸”了一口:“不要脸的娼货,这回你可如愿以偿了。”
殷苗苗只是哭,软软的抓着席秋舫的衣裳:“世子哥哥,我今后可该怎么办?”
金灵均微微叹了口气:“封鹩人品不佳,原也不是表妹的良配。夫君若是愿意,今后我和表妹以姐妹相称,一同扶持夫君,岂不正好?”
席秋舫大惊:“你愿意让我纳表妹为妾?”
金灵均低头笑道:“我和苗儿表妹也有情分,若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殷苗苗也面露笑意,心想等自己名正言顺留在这府里,自会用浑身解数缠住表哥,那时候哪还有这商户女的位置?
谁知道席秋舫立时拒绝:“断不能行。表妹,我送你去庄子上住几日,养好身体,日后替你寻一个可靠的亲事。”
说完,自带着金灵均走了。
凭心说,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可今后灵儿贵为公主,他怎么能在这时候纳妾?
……………………
贺弩进院之后,支开自己妹妹湘弦,向宛苑回话。
“姑娘,昨日席世子去了一处院子,进去后,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我打探过了,里面住的是一个瘸了腿的中年妇人,容貌端正,大概四个多月前搬来城中。”
说话间,里面人影晃动了一下,却是琴师从屏风后出来。
贺弩知道姑娘的事,从前也不避着他,又听闻姑娘即将招此人为婿,也行了半礼。
孟濯缨问:“有人看管那妇人吗?去看看,能不能拿住这妇人的把柄。若是没有亲眷,就探探她有没有什么恶癖。”
贺弩看向姑娘,宛苑颔首:“照先生说的办吧,先查明她的身份。”
贺弩领命,又说起席世子府中发生的事,诸如席家表妹久居不走,接着小产,随后和席秋舫一起被“抓奸”,紧接着又被送到了庄子上。
宛苑听得瞠目结舌,手中的话本子都不香了。
此等曲折离奇之事,比话本子传奇。
表妹的破坏力,比她预想的要强多了。
贺弩走后,宛苑同情的道:“真想不到,苗儿表妹还是和当初一样。”
孟濯缨似笑非笑:“想不到?”
宛苑轻哼一声,不理他了。
殷苗苗何等人,她自然知道。当初这柔柔弱弱的表妹,可没少一哭二病三晕倒,她被明里暗里挤兑过好多次。
郁夫人不得其法,迫不得已把她远嫁,席秋舫言语间也偶有怨怼,认为自己不能容人。
如今这美人恩,也该席秋舫自己消受了。
……………………
贺弩匆匆忙忙进了内院,侍女们都换了粉衣,举着托盘忙忙碌碌。
湘弦拉住哥哥,手里还举着铜壶:“哥哥好冒失,今日姑娘招赘,忙的冒烟,哥哥什么要事,非要这时候进来添乱。”
里间传出宛苑的声音:“湘弦,叫贺弩进来。”
湘弦气的跺脚:“姑娘也是混的。姑娘,快些说话,误了吉时,叫新郎官等急了。”
贺弩进去,将瘸腿妇人芳竹的供词递给宛苑。
“照,咳咳,孟先生的嘱咐……”
宛苑笑盈盈的,嘴里含着糖片,还不忘叮嘱他:“从今天起,要叫姑爷。”
贺弩叛逆上了:“那也得两个时辰之后,礼成了才叫。芳竹深居简出,没什么亲眷,但好赌。我找人做了个局,她输干了钱财,又一番威吓,她就把什么都招了。”
“芳竹以前是荣王府的人,还是荣王的通房。十余年前从荣王府出来,另立良籍,四个多月前,她想来安阳城谋生,还没进城,就碰见了席秋舫。”
宛苑问:“席秋舫就这样养着她?可叫她做什么?”
贺弩道:“她也不知情,只交待说,过几日荣王殿下的酒宴,叫她一起去。也许是想送个旧人,博荣王殿下欢心?”
宛苑轻轻一笑,颊上点的殷红面靥朱光流转:“她没说实话,你再去审。她要是再敢隐瞒,就告诉她,会把她和你们私下会面的事,告诉席秋舫。”
贺弩半信半疑,七尺大汉摸摸脑门:“我都要动刀了,她也隐瞒不肯说,姑娘说这样一句话,芳竹就肯招了?”
宛苑道:“席秋舫拿银子养着她,自然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有用。一旦她和外人接触过,这秘密就有泄露的风险,就会破坏席秋舫的计划,芳竹自然也没用了。她既然是荣王府出身,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贺弩立即拱手:“我这就去。”
宛苑无奈道:“贺大哥,先去抬郎头,接我的新郎官。”
贺弩哈哈大笑:“我哪能忘?姑娘怎么这么猴急?”
湘弦从外边进来:“呸!哥哥怎么能跟姑娘说浑话?”
宛苑把捧在手心的玉盒交给贺弩:“把这个带去,给他压轿。”
贺弩朗朗应声:“必不辱命!姑娘只管等着新郎官进门吧。”
第三十一章 成亲(二)
三日前,孟濯缨才从杨府搬出来,挪到荣黛的庄子里“待嫁”。
今日一大早,他被荣黛薅起来,婆子侍女洗洗刷刷,上上下下连一根头发丝儿都熏的香喷喷的,又涂脂抹粉,一番打扮。
荣黛比自己的事还在意,连换了三个玉冠,都不满意,叫人再去库房里取。
孟濯缨昏昏欲睡:“荣姑娘,荣家主,您快饶了我吧,这个青碧色就不错,宛姑娘也喜欢青色。”
荣黛苦口婆心的交代他:“可不能马虎。兄弟,今后你做人赘婿,那是要以色侍人的。你瞧瞧你,柔弱不能自理,弹琴不会弹琴,除了这张好看的脸蛋儿,还有什么?”
说罢,亲自上手,又给他贴了两个面靥。
吉时一到,杨家的四抬大轿准时落在门外,荣黛称自己是新郎官的姐妹,亲手扶他上轿,末了少不得感性垂泪:
“你既然是我府上嫁出去,虽说我和柔儿更亲近,但我也算你半个娘家人。今后她欺负你了,你只管来找我。”
“我当然不会替你主持公道,但会劝她对你好一点点。”
这一番话说的,荣黛姑娘的亲疏可分明了。
说罢,还塞给孟濯缨一个小院的地契做陪嫁。
女方迎亲的阿兄是秦凤澜,他骑在马上,乖乖跟在主事的贺弩身边,也没有吵闹。宛家那些堂兄弟,宛苑是一个也没用。
秦凤澜接孟濯缨上轿,跟着官媒说了几句喜话,把玉盒交给他:“新郎官,上花轿,荣华富贵百世昌。”
孟濯缨坐在红彤彤的轿中,摩挲冰凉的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捧下轿时用来辟邪的青豆。
豆子只是寻常物,玉盒的质地却不凡。
到此时此刻,孟濯缨竟有些紧张,似乎不是去陪这姑娘做一场戏,而是真的要“嫁”了。
他拍拍脑门,龇牙叹了口气。
礼成之后,孟濯缨被送入洞房,过了小一刻钟,宛苑才从外面进来,不等掀盖头,就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油果子。
孟濯缨刚要吃,官媒和喜婆异口同声的阻拦:“要不得啊!快吐出来。”
“入赘的女婿和出嫁的娘子那是一样的,主家没动,您可不能吃。要是越俎代庖,主家是要倒霉三年的。”
孟濯缨忙用帕子接着,吐了出来。
宛苑一挑眉,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轻声道:“喜婆规矩多,胡说八道你也信?饿坏了吧?”
孟濯缨没出声。
胡说八道也该信,他是想替小姑娘挡去不应有的麻烦,才会坐在这里,哪舍得她“倒霉三年”?
宛苑挑了盖头,又依着规矩喝了合卺酒,夫妻结发,礼成之后,迫不及待的问:“现在总能吃了吧?”
喜婆笑道:“娘子真会疼人。您这夫婿好样貌,堂堂八尺男儿,一天不吃哪里就饿坏了他去?”
宛苑心说,你们哪里知道他啊?就是因身子不好吐了血,才被她捡回家来做了赘婿。
官媒人把饺子端过来:“新郎官吃饺子。”
孟濯缨咬了一口,发现是生的。
又听人问:“生不生?”
孟濯缨:……
讲道理,这话不应该问他吧?
半个时辰后,宛苑才懒洋洋的靠在床榻上,眼皮子都快黏糊到一起了。
“还说是招赘,一切礼仪从简,竟还有这么多事。要是真的嫁人,不是要折腾到天亮?”
孟濯缨笑笑,替她解头上的喜冠。
宛苑突然推了推他:“你身子弱,先去睡吧。”
孟濯缨道:“我叫湘弦进来,替你卸妆。”
宛苑轻轻应了一声,人却没动,已经睡熟了。
孟濯缨哭笑不得,屋里暖笼热的厉害,也不用盖被子,他索性先去洗漱,换下累赘的喜服。刚收拾好,宛苑冷不丁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宛苑含含糊糊:“还有件要紧事没做。”
说完,一弯腰,从床侧柜子里摸出一个八宝箱。
“外公给了我好多好东西,说我成家才能看。”
孟濯缨:……
酣睡梦中惊坐起,原来是要把钱数。
杨朝闻只这一个外孙女,又与女儿渐行渐远,自是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她。不多时,湘弦进来卸妆,把今日的礼单也拿来,孟濯缨拨了一会儿算盘,开心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才心满意足的去沐浴。
孟濯缨不算太困,拿了一册书随便翻看,等的昏昏欲睡,身边一沉,闻到一股清冷的梅香,宛苑已凑到他身边,还压到了他头发。
宛苑问:“你睡不着啊?我也精神了,我们一起干点坏事怎么样?”
孟濯缨慢吞吞的吐字:“什么坏事,非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干?”
宛苑晃晃他胳膊:“你来不来嘛?”
孟濯缨咽了咽口水。
一刻钟后,孟濯缨蒙着黑纱负手而立,贺弩将长鞭摔的劈啪作响,宛苑一身墨黑披风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活像凶神恶煞的土匪头子。
土匪一号贺弩:“我们主子亲自来问你,你要再敢隐瞒,休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孟濯缨跟着点头:“我们主子可是很凶的,三岁就会喝人血了。”
宛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