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耽搁,回到书院时已过亥时,华庭回了租住的地方,谢黛宁则趁夜色绕开巡夜的学子,摸回了静园。
到了门前她伸手一推,大门却纹丝不动?
难道沈屹和湛明都以为自己不回来了,便先落了门闩?她又绕到后门处试了试,结果也是一样。
这一天过的心气郁结,加上药方的事情还萦绕在心,谢黛宁想想,还是不喊人了,免得还要应付解释一番。
她抬头看了看,攀着门前那株桃树,三两下便爬到院墙之上。
屋内,沈屹如往常一般坐在灯下读书,不过这几日他的神思常常不在书本之上,比如今日也是如此。
他站起身推开了窗子,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银辉落地,如那晚一般。想起那天,沈屹眉间染上了一丝郁气。
他这几日都躲着谢岱宁,可是那天回来时,柯钺还以为他同谢岱宁成了朋友,在他开口提醒自己之前,沈屹就先开口道:“还记不记得那个孩子?”
不知道名字,但是只要一提那个孩子,就都知道是谁。
是逃亡的路上的偶遇,善意收留他们的牧童,却被追来的杀手逼死……不是他的错,却是因他而死。
柯钺哑声,就是从那之后,沈屹再也没有同任何人亲近过,没有一个亲人,也再没有朋友。
沈屹又道:“之前不亲近任何人,你们说我太过自苦毫无必要,我总拿那个孩子的例子来说,沈家洗清冤屈前,无论我和谁人交好,都有可能给对方带来危险,这几年虽然看似平静了,我却一刻也不敢忘。”
“……”
“只是到底有时候,人难以全无感情。”
这话出口,柯钺自然无法规劝,难倒让他说公子你就该毫无感情,一心报仇,连个朋友也不能交?
“这几年咱们已经缓过劲了,有任何危险都能预先警觉,公子不必再像从前。”
说到最后,反倒是柯钺劝了沈屹,不过他却并没有立时就像湛明似的,和谢岱宁成为好友……
忽然院墙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沈屹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眸望去,月光下桃树枝晃了晃,几片花叶飘飘悠悠的落下,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冒出来,然后是眉,眼——直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见了自己,大惊之下瞪的溜圆,活似一只被逮住的小狐狸。
他微微一滞,正在心里想着的,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谢黛宁也呆住了,沈屹屋子的窗户大开,人就披着衫子站在灯影下出神,好看的像幅画,不过在看见她之后,画中人愣了片刻后才消失,屋门打开,沈屹已经快步走到了墙下。
她呆呆的看着一脸焦急的沈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院内没有可以攀扶的桃树,院墙这一面高的有点吓人啊!
其实谢黛宁的气势能吓住郭岳他们,功夫还是有些底子的,只轻身功夫因为不是打小练起,她又不能吃苦,所以差了一些,她稳住自己,挂在墙上讪笑:“我……回来晚了,这……这也不好打扰两位师兄休息,便想□□进来!沈师兄,吓到你了……吧?”
“你先下来!”沈屹伸出手,看他摇摇晃晃的,声音不由也颤动了一下,“我接着你!”
谢黛宁瞪大了眼睛,双眸映着月光,透出一丝紧张,碎如春水。
他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儿,若是知道了……
自己已有了少女的样子,可为了来书院不得不裹上束胸,她又怕疼,不敢裹的太紧,跳下去万一被他抱住……
沈屹以为他是胆怯,努力和缓自己语气:“你别怕!我接得住!”
……小时候爬墙,侍卫们不也接住自己了?算了,也不能一直扭捏下去……
她胡思乱想着,直起身坐上墙头上,像以前一样,侧身闭眼倒了下去——
只是她忘了,这样从墙上横着下来被稳稳的接住,是因为侍卫们人多,握腕连肘为她撑起一个网,而现在却只沈屹一人……
底下沈屹吃了一惊,直直往下跳也罢,展臂扑进怀里也罢,都好配合着借力接住,可这栽下来……?!
这念头只在瞬息,他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跌势,双臂展开环绕,将人护入怀里,然而下一瞬,就被重重的砸向地面。
这一下两人都摔得不轻,尤其是沈屹是垫在下面,被撞的眼前一黑,只听谢黛宁哎哟的叫了一声,仿佛也伤到了哪里。
顾不上手腕一阵刺疼,沈屹急声问道:“谢师弟,你没事吧?”
“师兄还说能接住,就这么接啊!?”语气里似有几分娇嗔,沈屹怔了一下。
原来谢黛宁平日里总压着调子说话,加上又是小少年,听不出什么,此刻因为吓了一跳,声调拔高,便有了点女孩子的婉转高亢,已忘记了女扮男装的事情。
“你们这是怎么了?!”
湛明听见响动跑出来,见状连忙上前一手一个扶起两人。
谢黛宁拍拍身上的灰尘,本想再抱怨两句,又想沈屹本是好意,倒是她忘了人家不过是文弱书生,再者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笑道:“哎,都怪我回来迟了,本想着悄悄爬墙进来,却差点摔着自己,幸亏沈师兄接着我……对了师兄,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无事。”沈屹说着抬眸看他,少年转动着手腕,疼的龇牙咧嘴的。
湛明已经叫道:“哎呀,看这里!谢师弟你腿划破了!”
谢黛宁低头看去,右裤腿撕了个巴掌大的口子,一道拇指长的口子正往外渗血呢,再看落地那块儿,一个黑石子冒出个棱角尖,上面隐约有血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若沈屹不接着,她自己跳下来,也难免会崴脚摔伤,那时候就不是这么个小口子了,怕是鼻青脸肿!还有可能摔花脸……想到这里,她不禁后怕,倒是真心感谢起沈屹来了。
正要说点什么,湛明却发急的一把扯住她:“别愣着了,赶紧去我屋处理一下!”山上没有大夫,所以他备着一些日常用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谢黛宁推脱不得被拉了进去,沈屹想了想,也抬脚跟了上去。
湛明把人按在一把椅子上坐好,半蹲下就要去撩谢黛宁裤管。
“哎,湛师兄,我自己来……自己来!”谢黛宁赶忙往后缩,一面伸手挡住湛明,讷讷道,“要不师兄还是把药给我,我自己去屋里弄吧。”
”这是怕疼的时候吗?山上没有大夫,伤口不处理,万一严重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湛明挥开她的手,毫不客气的把裤管剪开,“你真是和我弟弟一样,皮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还不是胆小的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谢黛宁眼见反对无效,只得收起那一丝不好意思,任他忙活了。
“你忍着点,很快就好!”湛明拿棉絮从茶碗里蘸了清水,替她清理干净伤口周围的泥土。擦干净了再涂上药粉。
伤口一阵刺疼,谢黛宁捏紧拳头身子一颤,便往椅背靠去,肩上忽然被轻轻一拍,她抬眸望去,沈屹抬着腕子,望着她淡淡道:“疼的话,抓我的手。”
她愣了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这两人一个直爽又有点呆,另一个看起来淡漠实则热心肠,但少年纯挚无伪,待她和京城里那些知道自己是女孩子的纨绔伙伴,完全不一样!
反倒是自己太多疑了,还让华庭去查他们,她心里的防备忽然烟消云散,歉疚中一股亲切油然而生,笑嘻嘻的攥住了沈屹的袖子摇了摇:“我没事的,谢谢师兄啦!”
“就谢沈师兄?不谢我吗?你说说你,也真够淘气的,黑灯瞎火的也敢爬墙……”湛明一边上药,一边不停地数落,谢黛宁连连点头,认错态度十分之好,好容易等他闭嘴,药也上完了,她方吐吐舌头松了口气,笑道:“湛师兄,我错啦!以后再不敢胡来了!今儿真的谢谢两位师兄啦!”
她说着又望了一眼沈屹,屋内灯光柔和,将刻意用螺子黛描摹的锋利眉眼淡去几分,只留下柔美的线条,还有那双眸子,明净而清澈。
沈屹想起刚才,他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怕的闭上了眼,像月色隐于云后,仍知是极美的……这念头令他忽觉不安,转开目光——却见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血痕灼目,他的手猛然收紧,袖子也从谢黛宁手里抽了出来。
谢黛宁瞥过去,忽然发现他另一边袖子上似乎有血痕,她惊呼起来:“血!?沈师兄,看你右手!”
地上已经滴滴答答的落了一滩血,沈屹袖子里藏着的右手,正微微颤抖着。
作者有话说:
谢黛宁:胸要紧,砸晕沈屹也没办法......
沈屹:作者你给我滚出来,先让我缝衣服,再让我如此弱鸡。。。
活在脑海里的司马浚:请问有关于小爷英明神武的回忆吗?
作者:没!
感谢支持,祝各位开心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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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2章
◎我其实不胖◎
##12 读
湛明赶忙翻开沈屹的袖子,只见一道约有手掌宽的伤口赫然出现在臂腕上,血肉翻开,甚是吓人。
原来那石头尖上的血迹,是沈屹的!
谢黛宁暗骂自己太笨,她这点小伤,根本不可能流那么多血嘛!再看沈屹右臂,伤的严重多了,湛明看了臂腕肿胀的样子,直呼怕是伤了骨头。
这种情况耽搁不得,他也不敢处理,赶忙唤来门役帮忙,两人搀扶沈屹下山看大夫去了。
谢黛宁也想跟去,但她腿伤了,沈屹和湛明执意不许,她只得留下来。
如此一番折腾,躺下时已是深夜时分,白天的事情,此刻才又浮现上心——她想不通,刘氏为何要舍命把这药方传递到自己手上?这不是什么毒药或是害人的方子呀?!
“……黄芪,芍药,甘草……”
药方上记载的几味药,她不甚通药理,却也知道都是些寻常温补的……
这会儿静下来,她掰着手指,一算张氏和刘氏前后相交的时间,正是阮清忆病重到去世那一段……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她躺在床榻上,抬起胳膊压住眼睛,试图把泪水逼回去——母亲,你告诉我——她们真的能这么坏吗?她们是拿不治病的药在糊弄你?眼睁睁看着你被病痛折磨,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沈屹和湛明第二日一早才回来,找到肯看诊的大夫,再处理了伤口,已是快日出了,回到静园,正好看见也是一夜未眠的谢黛宁,眼神涣散的在院子里瞎转悠。
一见二人,她赶忙迎上来询问。
“没有大碍,大夫说是轻微骨裂,夹了竹片,每三日换一次药。大约三月便可痊愈。”湛明复述了大夫的话,又安抚道,“看你这样子,可是担心的一夜未眠?”
谢黛宁胡乱点点头,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呢?沈师兄自不必说,湛师兄你辛苦一夜,也休息一日罢?我去映雪堂跟先生请假。”
沈屹想说自己无事,湛明路上已和他争执过了,见状忙抢先把人推进屋子关上门,在外面喊道:“师兄你就好好歇着,课业我一一誊写抄录给你,断不会耽搁你的学业!”
进屋的一瞬,沈屹就瞥见屋内阴影处立的熟悉身影,他微微一怔,外间湛明和谢黛宁拉拉扯扯,不知说着什么,声音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