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萧妍不说,谢黛宁就不知道吗?她只是不敢去细想,沈屹这段日子会是怎生绝望?
谢黛宁失去过至亲之人,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想起母亲,巨大的虚空和痛苦就扎的她喘不过气,甚至在之前的昏沉之中,她也想永远留在幻象之中,哪怕知道是假的……
只要不这么痛。
而这样的事情,沈屹已经经历过一遍,上天如此残忍,一次又一次把他打回绝望里去?
谢黛宁真想立刻告诉沈屹,告诉他她活着,她怕自己去晚了,沈屹可能撑不住了,但她还是必须忍下去,否则这黑暗就永远冲不出去了,她很想软弱,想抱着萧妍大哭一场,但她不能,她只好紧紧握着萧妍的手,又一次道歉:“对不起,我当初对你……”
窗纸幽蓝渐渐淡了,天色微明,殿外也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萧妍猛地清醒过来,狠狠一擦腮边泪痕,附在谢黛宁耳边,小声道:“别被我吓到!”
谢黛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她轻轻推开,只见萧妍跳下床榻,发疯般扯下床帘,又把周围器物统统推到,寝殿瞬间弄得一团乱,她自己也状若疯癫,扯散了发髻,指着谢黛宁大声叱骂:“……我凭什么屈于你之下,论样貌,论才学我那样不如你?沈屹喜欢你,太子殿下也喜欢你,你这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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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完-
第116章
◎传信◎
又过了两日, 学完了所谓礼仪,萧妍还是时时的来找“麻烦”。外人眼里,太子妃本就不受宠, 身边又是帝陵带来的的宫人, 没什么根基, 只能眼看萧良娣胡闹欺负人。
可是很快,跟着萧妍的人也松懈了,因为司马澈也并不宠爱她, 宫里的人精最会看风向,眼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萧妍吩咐她们找谢黛宁的麻烦, 一个个不是躲懒,要不就装看不见, 生怕日后风水轮转, 反不落好。
不过这倒成全了二人, 可以在殿内小声交谈,商议对策。
眼下的状况, 就是萧妍虽有机会和家人相见, 却不能单独说话,司马澈对她可谓防备有加。
萧妍气恼极了:“我到底是太子良娣,竟这样跟看贼似的!”
谢黛宁想了片刻, 道:“不过与其冒风险找人传信, 倒不如把消息藏起来,连送信之人都不明其意,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去。”
萧妍点头, 又问她怎么办。
谢黛宁将宫里认识的人一个个想过, 以前倒也有几个有头脸的宫人相熟, 还有同僚在禁军和玄衣卫……可是经过宫变,不知那些人是否活着,也不能让萧妍去找,其他的……
景祥,那是司马澈的人……心里过了一遍后,竟无一人可寻!
“你别急,慢慢想,年节有一个月……”萧妍看她神色几度变化,不由劝道。
对,年节!宫中多有拜谒典仪之事,后妃亲眷也会入宫!
谢黛宁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这几日从萧妍这听到不少消息,她才知道因宣帝久不见外臣,司马澈不得不准外臣进宫探病,以安人心,他自己也做出孝子模样,带着萧妍一道去侍疾,萧妍说,宣帝身边伺候的妃嫔是崔贵妃。
“崔贵妃?找她?”
萧妍有些迟疑,“我听母亲说,崔瑗还在太庙祈福,说白了就是软禁,司马澈一直没召她回京,所以我入宫,崔家人便不甚待见萧家……”
谢黛宁眼眸微黯,崔瑗不能回来,想来还是因自己在宫里的缘故,她们是至交好友,知道她活着,崔瑗拼死也会相救,司马澈自然也知道,他不会冒一点风险,便干脆不放她出太庙。
“无妨,本来也不能对崔贵妃直言,你若再去探病,只寻机跟她说一句,就问她崔景公子可去过文昌观还愿了?”
外人以为崔景是因为文昌观寻得军饷才被授官,但是崔贵妃却知道,借文昌观地产一案,她夺了贤妃的掌宫之权,而军饷之事的内情,更是只有崔景一人明白!
谢黛宁把前情同萧妍说了,又道:“崔贵妃若追问,你就只说是偶然听闻,也想为自家哥哥求问罢了,她心思灵透,崔萧两家又正是新旧交替之际,你乍然一问,她自会琢磨用意,去给家人递话问询……”
萧妍连连点头应下,谢黛宁握住她的手,认真嘱咐道:“你一定要小心,若没有机会说话,也不要强求,我欠你已经太多,将来都不知如何报答……”
这话未说完,萧妍已笑着打断道:“我知道啦,你放心就是,还有报答我也想好了,若能离开这深宫,我便去云岚书院当个女傅,到时候你帮我给山长写封推荐信就是了,要他务必收下我!”
听了这话,谢黛宁先是一愣,转而一想真能如此的话,却是再好不过,她于是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父亲若不答应,我们就再闹他一回!”
萧妍闻言登时笑的前仰后合,却又不敢大声,只好指着谢黛宁连连摇头,后面又说了几句,萧妍便离去了,谢黛宁垂下眸子,思索起另一件事——找到阮清辉,想办法救他。
然而思绪还是不受控制的转回刚才,萧妍,刚刚她笑的那么开心,她是真的想去书院啊!那时她,师兄,萧妍,阿瑗,还有湛师兄和华庭,那段日子多好……
不管自己能不能出去,萧妍的心愿一定要帮她实现的!
……
清凉殿里,崔贵妃刚伺候宣帝睡下,出了寝殿,便见外间早有内侍等候着,见她出来便道:“娘娘,太子殿下传话,今年宫宴还是由您主持便是,一应礼节皆比照往年办理。”
是昨日自己着人问询,小年宫宴如何操办之事。
“……知道了。”
崔贵妃点头,看着内侍转身离开,方长长出了口气。最近来人都是生面孔,她每次见到,都禁不住心里一揪。
也不能怪她胆小,那场宫变和血洗突如其来,那日之后,她不单再没见过其他嫔妃,身边信任的内侍宫婢也几乎都死了,新来的人端茶倒水都不利落,更别提跑腿传话了,而且她还很怕这些人,甚至不敢训斥。
司马澈成了太子后,崔贵妃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倒是不关着她了,司马澈让她去给宣帝侍疾,她才知道,宣帝成了不能言语行动的废人,他最信任的内侍景祥,原来是司马澈的人。
崔贵妃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宣帝成日木木呆呆的躺在床上,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眼下这情势,司马澈跟新皇帝有何分别?
更别提后来听到流言,宫里人多,还是有没被清理掉的,他们说司马鸿没有谋逆,那夜他根本没有进宫,是司马澈自己给宣帝下毒,大逆不道,栽赃陷害,血洗宫掖!
眼下之所以还留着宣帝,只是不愿背上弑父的名声罢了!
但能留多久呢?
人一旦沾上权欲,怕是再难收心,他迟早要走最后一步的!
崔贵妃只能尽心竭力的伺候宣帝,盼着哪天他能好起来。在司马澈面前她更是谨小慎微,他若消了气能接阿瑗回宫,自己兴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斟酌许久,崔贵妃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谕旨请太子妃一起主持宫宴。
她听说司马澈不太待见张蓉蓉,将她关在东宫不许见人,但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在这落魄的太子妃面前摆什么母妃的谱儿。
写罢了她轻叹一声,唤内侍送去东宫,这个时候万不能让司马澈对崔家添上防备心。
谕旨到了司马澈手上,看罢他讥讽一笑,想了想又唤人进来问:“前几日吩咐给太子妃做的吉服,怎么样了?”
内侍道:“回禀殿下,奴才今日去催过,织造处的人说衣服本已做好了,但是拿去请太子妃一试……”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说太子妃又见消瘦,因此衣服不合身,便又送回去修改了,此时尚未完工。”
司马澈攥住谕旨的指节慢慢收紧泛白,手背也浮现出青筋,他的好她不领情,那就让萧妍给她点教训,让她看清自己处境……
萧妍?难倒是她违背自己,竟敢虐待谢黛宁?
“不是说饮食供应一应如常,不许苛待?!”
“这绝没有……奴才等定然不敢的,日常饮食都是极为精心准备,只是,太子妃似是没有胃口……”
“好了,下去罢!”
没听完解释,司马澈就打断内侍,挥手将人斥退,他有耳目看着,谅萧妍也不敢。
用萧妍磋磨谢黛宁,是想挫挫她的锐气,让她能识时务些,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就此低头不行吗?
但她却性烈至此!还要绝食?更可恨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做绝,这样想来他更是又气恨又憋屈。
眼神落在手里谕旨上,司马澈忽又起身,朝外面大步走去。
推开寝殿大门时,谢黛宁已经歇下了,一听见动静她赶忙起身,看见司马澈,忙又扯过一件外袍披好,跳下床塌背靠玉石屏风站定了,等他开口说明来意。
司马澈沉声吩咐宫婢掌灯,殿内一下亮了起来,他上下打量她,见她两颊果然微微下陷,眼睛也更显大了,整个人站在灯影里摇摇欲坠,像是行将枯萎的修竹。
他心里软下几分,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才恨声道:“谢黛宁,你不吃不喝,想再死一次吗?你做给谁看?还是想为沈屹殉情?他都没有为你殉情,你也不怕自己成了笑话?信不信我这就给沈屹赐婚,等他拥新人入怀,你就知道自己可笑了!”
一连番话炮仗似的吐出口,几乎将底牌都露干净了,可惜眼前人仍旧垂着眸子,看都不看他,淡声道:“我并未绝食,只是吃不下而已。”
谢黛宁说的是实话,从萧妍那里知道了真相后,她是无比担忧沈屹,舅舅,还有想念女儿,又殚精竭虑想要传递消息,想逃出去,但她没有亏待折磨自己。
只是林林总总的事情压在心头,确是食不下咽,而且身子自受伤后亏损太过,便迅速的消瘦了。
司马澈却只当她是宁肯寻死,也不愿屈从于己,恼恨的扬起手里的谕旨,道:“吃不下?好!好!看来你不见黄河不死心,那我便如你所愿!”
他大声吩咐人去叫萧妍来,过了一会儿人到了,司马澈也不等她行礼,便问:“你家里可还有年龄合适的姊妹?未曾婚配的?”
萧妍不明所以,想了一会儿才道:“回殿下的话,臣妾老家堂房应该还有未曾婚配的姊妹,只是臣妾随母亲离开湖州数年,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
司马澈道:“无妨,明日便让你母亲写信随便叫个人来,后日小年宫宴,就由崔贵妃保媒赐婚!”
萧妍惊疑不定的看他,问:“赐婚……给谁?”
司马澈狞笑一声,盯着谢黛宁,恶毒道:“自然是给首辅大人沈屹,沈大人丧妻已久,又有未满周岁的女儿要照顾,朝政繁忙怎么顾得过来?若主动求娶填房难免落人口舌,只好由孤做个人情,赏他个妻子便是!”
谢黛宁已经知道了他的全副谋算,她知道自己决不能低头屈服,微微露出一点软弱,都会被他当做可用来控制的手段。
她低下头,似乎在算着什么,许久才淡漠道:“也好,半年了,是时候了。”
司马澈想要讥讽的话被这般冷漠堵在嘴边,他滞了滞,将手里谕旨递给萧妍,道:“这次宫宴,你代太子妃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