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趴在窗前,一手托腮,嘴角噙着笑意看了一阵儿,叹道:“师兄,我来观云楼好几次了,但每回都会感慨这里的热闹,等会儿吃完了,我也带你去市集逛逛好不好?我知道几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又便宜又好!”
她回过头,满脸笑意的望着沈屹等他回答,乌发被风吹起,在唇边俏皮的摆动着,端坐如玉的君子心间忽如发丝缭乱起来,未及深思便已答道:“好!”
所以一旦对另一个人破例,那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差别。
答应逛街的要求之后,谢黛宁又叫了酒,沈屹的反对自然而然的被她无视了,等菜一上齐,她熟稔的把酒满上,然后豪爽举杯:“沈师兄,你身上有伤,本来不应该喝酒,但这果酒却无碍,饮下这杯,就算你彻底原谅我啦!”
笑话,请客吃饭不喝酒,那怎么能拉近关系呢!
沈屹望着眼前的明丽笑颜,无奈片刻,伸手拿起面前酒杯,其实他很想说自己从来也没怪过他,所有疏离冷淡,其实都不是他的本心。
谢黛宁虽有心算计,但到底知道沈屹有伤不能胡来,只没想到七八杯下肚,沈屹白皙的面庞就染上了一抹绯红,素来如冰的冷脸,在果酒的甜香中绵软下来,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没想到沈屹竟如此不胜酒力,而且醉酒后这容颜……谢黛宁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动作都慢了几分,这人真的醉了。
她一时起了玩儿心,拖着凳子凑近几分:“沈师兄,咱们是不是和好了?”
“和好?”
“对呀,上次在林子里烤锦鸡,我说话冲了,你这段日子都对我冷淡,其实我不是故意的,今日便一起赔罪,别生气啦!”
沈屹不便解释,只得点头。
只听谢黛宁又道:“那既然和好了,咱们以后便是好朋友了,可好?”
沈屹看着她,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出那明丽又淘气的笑颜,他便又缓缓点了点头。
“好朋友得互相了解!”谢黛宁看他点头,立马大声笑道:“师兄你先说,你有什么最想要的东西,有什么秘密吗?”
“最想要的?秘密?”
谢黛宁一手托腮,歪头笑道:“对呀!你可别说不愿意告诉我。”
见沈屹久久不语,似乎在考虑,谢黛宁伸手戳戳他,催促道:“沈师兄,你是醉了吗?快说!”
片刻,沈屹才慢慢道:“我没醉!你要我说什么?”
原来他醉酒之后反应变慢,只记得反驳一句,该说什么又忘了。
谢黛宁哭笑不得,每个人醉酒后都不一样,司马浚那小子一喝醉就耍酒疯,一耍酒疯就要上街演恶霸戏码,这沈屹和他比起来,倒是好了千倍万倍了。她把问题又重复了一边,看着沈屹,目光渐渐迷离起来,似乎看向一个遥远的地方。
须臾之后,他缓缓道:“我……我要做官!”
谢黛宁刚举杯喝了一口酒,闻言扑哧一声全喷了出来,这算哪门子秘密?学子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考取功名,入仕途做大官嘛!
“沈师兄,你这个不能算数的好吧!你的课业这般出色,日后高中简直不在话下,做官是必然的嘛!”
沈屹脊背板正的坐在那里,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想做查案子的大官!别的不行!”
一般的县令知府都有查案权利,但大多是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若论掌管刑罚查大案要案,只能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俗称三法司,外加一个有些超脱,直属帝王的玄衣卫。
沈屹这种人,一看就有大志向,所以他是想去三法司这样的衙门吧?
谢黛宁笑道:“这也不算秘密,等你考中了,自然有机会去做大官查案子。不过要想入三法司,当那种精明的老吏,没有十来年的功夫是不成的!”
“十来年?”沈屹扭头直直盯住了她,脸色忽然也有些发白,似乎在醉中都被这三个字震惊到了。
谢黛宁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在意此事,不过仍旧替他分析道:“对啊,你想啊,那些做坏事的人,杀人放火或是贪污造反,哪个不是把全副心思用到了邪路上?他们提着脑袋做事,谨慎小心自不必说,想要把这样的人揪出来,当官的当然要更聪明,办事干练,眼光精准外加手段狠戾!不磨练个十来年,是没法当一个办案老辣的铁腕酷吏的!你以后高中了,很可能得先去翰林院磨练些年,然后才能去这些衙门,只是一般人若能入翰林院,下一步是要往内阁走的,苦熬资历的三法司可不是好的去处。”
分析头头是道,但并没有让沈屹得到安慰,他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之色,忽然握拳狠狠一砸桌面,这副样子,惊得谢黛宁一时呆住,正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沈屹又突然探手把桌上酒坛捞入怀里,抱着咕嘟嘟一阵猛灌,吓得谢黛宁站起身就去抢,就算是果酿,这样喝也是会喝坏的!
可他本就伤了一只手,谢黛宁哪敢用力,好容易抢下酒坛子放在桌上,一回头只见沈屹扶额靠着桌,肩膀微微颤动。
谢黛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师兄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刚才都是我胡说,我在京城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也许不用十年,八年,不不不,三五年也可,只要努力,没有人干不成的事儿!”
她絮絮说了好久,沈屹才放下了手,神色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是再怎么哄都不肯说话。见他醉的深了,谢黛宁也不敢再逗,亲手夹了几筷子菜喂他吃下,又要了醒酒汤给他喝,看人似乎好些了,方搀扶着他出了观云阁。
这副样子也不能逛什么市集了,谢黛宁搀着人往山门方向走,不过才几步,沈屹便停下,再不肯前进一步。
“不,不是那个方向。”liJia
谢黛宁道:“那就是书院的方向,怎么不对啦?”
“买纸笔,不是那边。”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谢黛宁:吃喝玩乐,两项达成......耶!
沈屹:缝衣服,受伤,再加上不胜酒力,作者,你滚出来!
学子们:沈学长居然赴宴,还喝酒?不不不,一定是听错了!
作者:疫情尚未结束,大家不要聚集,再说一遍,不要聚集!
◎最新评论:
【总觉得男主背负了身世之仇】
【加油^0^~】
【打卡撒花花~】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完-
第14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道歉◎
##14 人
“买纸笔,不是那边。”
沈屹说完转身,踉踉跄跄的往人多的方向走去,谢黛宁拍了自己额头好几下,暗骂无事劝他喝什么酒,这下玩儿脱了,骂完了又只能认命,快跑几步跟上前,揪住沈屹衣袖,要再把人丢了那罪过可大了。
沈屹在醉中,只知道往人多的地方去,转了好一会儿,一个卖纸笔的也没看见,他终于疑惑的停下,站在路边凝眉思索起来。
谢黛宁当然知道,旁边街面全是装饰雅致的文墨书斋,这一片则多是小摊贩,卖些乡民常用的东西,不过现在的沈屹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拉又拉不动,也只得随他了。
他不走了,那干脆歇歇吧!
谢黛宁不顾形象的蹲在了路边,身侧沈屹则如松伫立,醉酒也醉的端正挺拔,她暗自感叹,其实沈屹这样也挺好,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却多了些可爱,他和小六他们真是不一样,这干净清冷的气质……
正胡思乱想着,人群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清越的哨响,随后跟着一阵吆喝:“快来看玩儿物,小孩儿玩儿物便宜卖啦……”
几个孩童欢呼着在人群里横冲过来,朝着声响处跑去,有一个撞到了谢黛宁,她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刚要开口斥骂,沈屹已经抓起她的腕子就跟了上去。
谢黛宁以为他要追打孩子,慌的一叠声喊着:“哎,沈师兄,算了算了!还是个孩子!啊,师兄你要去哪?”
沈屹不回答,一路跟着小孩儿们,直到挤到了玩具摊子前才停下了步子。
小孩儿们被他挤到两边,不乐意的抱怨着:“多大的人了,还跟我们抢!”
“就是,还是书生呐!抢小孩子东西!”
谢黛宁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朝几个孩子瞪过去,成功的让他们闭上了嘴巴。转头一看沈屹,他竟然不顾形象的蹲下了,洁白的袍角也拖到了地上,只是他全不在意,眼睛紧盯着货郎担子上的玩具,正一个一个仔细看着。
谢黛宁有些愣怔,沈屹这样,忽然又像孩子似的,清冷疏离全然不见,这是真正的他吗?不过站着只能看到他又黑又密的睫毛,她叹了口气,又笑起来,索性也蹲下来,脑袋和他凑在了一起,“哎,这是陶哨!刚才吹的就是这个吧?”
“嗯,还有这个泥哨,没有陶哨声音好听。”
“快看拨浪鼓,哈哈,还有这个小锣鼓,小唢呐,哎呀谁家给孩子买了这个,那可得被烦死了!”
“看这个,陀螺!我小时候玩儿的可好了!”沈屹转过脸,笑意从眼眸中漾出,谢黛宁愣住了,明知他是在醉中,却不知怎的红了脸,她抓起摊子上的小玩意儿,掩饰自己的慌乱,“那你会这个吗?九连环、华容道还有鲁班锁!”
“自然会,只是玩儿一次就能解开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他们说的热闹,货郎老头却不乐意了,这两个大人,把他的正经顾客们挤到了一边,还只看不买!
“你们到底要什么?不要就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沈屹蹙起了眉,在摊子上找了又找,然后问道:“有啄水鸟吗?”
老头愣了愣,思索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谢黛宁“啊”的惊呼一下,想起了什么一样,热切的连声催促:“对!这个好,我也要,我小时候也有个啄水鸟来着,还是我舅舅送的,可是后来借给一个小孩儿去玩儿,就再没还我!然后也找不到卖的了!我惦记了好多年呢!”
“这个……我倒真有一个,可惜是个坏的!”货郎老头弯下腰,在箱子里翻了好半天,然后才摸出一个物件摆在了摊子上,旁边小孩听这她说的如此有趣,小脑袋纷纷挤上来看。
这个玩具的外形是一只鸟,用细瓷烧成,身体中空,轻薄透亮,上面用彩漆绘制出羽毛图样,只是这一只有些陈旧,颜色剥落了大半,几乎能透过白瓷看见空洞的内部,鸟儿的大肚子上支着长长的脖子,鸟头也一般圆滚滚的可爱。本来还应该配一个类似鸟腿的架子,可惜遗失了。
见这玩具又破旧,又没什么新鲜的,孩子们啧了一声,纷纷抱怨无趣。
谢黛宁拿起这个啄水鸟仔细看了看,虽然掉漆又缺了架子,可还算是完好的,没有破,她指着掉鸟嘴,给孩子们比划:“你们不知道,在这啄水鸟面前放上一杯水,它就会不停的俯身喝水,就像这样......”
她摆弄着鸟身,“喝一口,停一下,过片刻再喝,再停!可有趣了!”
小孩子们看着她手里这个破旧的玩具,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多少钱?”沉默了许久的沈屹终于开口。
货郎老头为难了一会儿,斟酌道:“既然是坏的,就给五文吧。我也不会修,留着它也卖不出去!”
五文钱?够买好多饴糖了,小孩们惊讶的看向他,这个大哥哥不会真的花五文钱,买一个破玩具吧?
沈屹没有还价,掏出一把铜钱递了出去,道:“多余的钱,给他们挑几样!”小孩们欢呼起来,纷纷挤到摊子跟前,生怕抢不到。
沈屹看着这群小孩,笑意划过面庞,随后他转过头,漆黑的双眸盯住谢黛宁,伸出手:“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