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拐卖女孩儿一案的事?”
“正是。”
因为拐卖人家闺女的可能是正经的人牙子,谢黛宁便让玄衣卫的人跟着赵婆子跟了十来天,把她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她还真不是被卖的,而是卖人的那个,京郊则派了柯钺这个生面孔去探查。
“……采买来的女子先被送到京郊一所大宅里训练,或是学习官话之类技能,之后依主顾要求送上门供其挑选,可年前不知为何,这伙人突然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才又开门做起买卖,我打听到那段日子里他们衣食苛待,以至于宅子里死了人,我便想到兴许是为此,他们才绑了农家的女儿充数,所以想问问少夫人,是否要潜进那宅子细查。”
邓省危闻言直皱眉,尽量压着脾气听完了才说:“公子,您莫怪老邓多嘴,这么听下来,这赵婆子本是个安在咱们府上的暗钉,机缘巧合才被拔了出去,这也罢了。眼下呢,少夫人的安危重要,您派了柯钺去护卫,老邓本不该置喙,但是少夫人又派他出去做事,这……”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梗起脖子继续道,“这岂非是浪费您一片心意?她已是沈家的掌家夫人,巡按使一职实在无关紧要,更遑论咱们的人派给她使唤,难道沈家的大事不做了?”
沈屹本来逗着两只鹰隼,闻言霎时冷了下来,一双眸子如同寒星一样望过去,邓省危亦不由心下一颤。
“邓伯伯,您忘记我跟您嘱咐交代的事情了吗?黛宁与我一般无二,她做什么就等同于我做什么,你们若是服从信任我,便需把同样的服从信任给她,她要找到的人,便是我一定要找到的!”
邓省危不敢顶撞,但是亦非全然心服,于是只是沉默不语,沈屹又道:“邓伯伯是否还记得当初是如何活下来的?听说是锁牢关的百姓在死人堆儿一个个翻检,这才救下您来。而我,则是被沈府中扫地的丫鬟和看门的大娘悄悄藏起来带出府,捡了一条命等到柯钺和柯鸣。为沈家复仇固然重要,难道就能漠视普通百姓?轻易抹杀不相干的性命?若非这些人的存在,我们又何以能有今日?”
邓省危欲辩却哑口无言,他只觉得自己并未漠视百姓,但这些事合该是在外行走的男子们来管,和少夫人却是无关。
眼见气氛僵冷,柯钺讪笑着圆场:“咳,是因为京城的人牙子多数认得玄衣卫的人,而京郊那边又不好掩盖行踪,所以只能我去了,城里的事少夫人可从来没有用过暗卫的人,再者说了,少夫人不是普通后宅女子……”
“说我坏话呐!”
柯钺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只见谢黛宁笑着大步走来,似乎并没听到更多,柯钺于是也一笑:“咳!属下哪敢啊!才起了个头,好话还没来得及说呢!”说笑两句,他将刚才的事情又回禀了一遍。
谢黛宁一边点头一面暗暗心惊,赵婆子是有人在沈屹身边安插的,这人会是谁?竟能绕过沈屹和阮清辉两道关口,若非那日三娘机警,这人不知道要潜伏多久,而且也是因为此事,她才决定将家里仆俾交由邓省危这个暗卫头子,以求稳妥,后来的下人都是在京郊别院训练筛选的,这之后就再没出过事了。
“少夫人,下一步如何?是否要去那京郊关人的院子里探查?”
谢黛宁把赵婆子的来历放在一边,想了一会儿才道:“先不要去,不可轻易惊动他们,如果那四个姑娘不在那儿,打草惊蛇反会害了她们。”她看看沈屹,见他依附点头,又道,“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女子也是这般被掳走卖掉,我派人先查查他们这段日子做了几笔买卖,是和哪几家府上,如果能先找到四名女子的下落,才好给他们定罪和解救其他人。”
沈屹道:“这么想没错,只是京城这么大,一个个查过去,可能会花费很多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找到。而且细想一下,这件事还有些奇怪,人不是动物牲畜,口不能言,心不记事,她们落在人牙子手里没办法,被卖了之后难倒也不能说话吗?怎么不逃呢?”
谢黛宁一想,的确是这样,除非她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但这样大户人家也不会买她们,人牙子费劲绑架来的女子又卖不了几个钱,何必呢?
“除非她们没有机会说话,也就是说,不是卖给能接触外间的人家。或是有什么缘故,能让人自愿闭口不言。”
似乎想到了什么,谢黛宁和沈屹对视一眼,“又或者是什么特殊的主顾?不在乎说话也不怕她们跑?这倒是提醒我想起当初惠王的事情,若不是有人看见抬出他府里的尸首,根本想不到他会做那样的事情,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些宫女的死……这次会不会也是他?”
“有可能,但是只猜测不行,还需要找到证据……”
邓省危是第一次看着谢黛宁和沈屹商议事情,心里隐隐生起一丝异样来,柯钺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正想着,那几只小鹰隼定力不够,忽然被院子里鸟雀啾啾声吸引,展翅就要起飞捕杀,邓省危忙执笛吹奏,令它们安静下来。
沈屹看了一眼鹰隼,对谢黛宁笑着安慰道:“好啦,你也别太急,先查查惠王府和人牙子有没有接触,若是有,再细探不迟,若无,那就是幸是羽毛无取处。”
听他吟了吴融的诗,谢黛宁心上沉重淡了几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又见身边两只扁毛鸟儿,傻乎乎的歪头抖毛,她伸出手抚了抚鸟背,微笑道:“我也希望不是惠王,那便是幸无鹰隼触波来。”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柯钺常听二人这样说话,虽然多数不懂,但也知道他们或是逗趣或是诗词相合,是所谓读书的乐趣所在,但对于邓省危这却是头回见,他猛地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公子,您和少夫人这般吟诗相合,是否开口前便知晓对方要说什么?这般心有灵犀?”
沈屹初时一愣,但是很快明白他想说什么,与刚才的冷意不同,他眼神一瞬满是凝厉,几乎可谓杀意,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不过闲时作乐,你不是还有事,先退下吧。”
他素来是温厚的性子,对待旧部更是一向以礼相待,道理都是掰开揉碎轻声细语的讲清楚,从不曾如此不留情面,连柯钺都不敢开口,四下一静。
邓省危则是愣住,脸庞慢慢涨红,许久才僵硬着躬身行礼然后离开。
谢黛宁看了柯钺一眼,见他一脸不解的直发愣,又去看邓省危——精瘦的身躯在拐角处一闪消失,一声短促的唿哨和一声带着调子的唿哨相继响起,院子里的几只鹰隼一飞冲天,瞬间就不见了。
手忽然被沈屹攥住,他的掌心软软的温暖依旧,谢黛宁扭头,只见他望着天空中的细小黑点,眸子满是沉沉思虑,已经没有半分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一直没有办法更新,一方面是身体的原因,一方面是自己的原因,行文至此,有些偏离了我最初的构想,我或者说我的阿宁,其实找不到她的路了,所以......但这段日子断更,其实并没有放弃,我只是重新梳理了思绪,所以这次从头开始,每一章都做了一些变动,添加了情节。不过大家不用重看,因为故事大的脉络是没有变的,只是加了一些细节,如果说改动大的,大概是60章左右开始吧,但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前面的情节拉长,导致到了这里的更新需要重新购买,所以便把前面章节都塞肥了,这章也是肥章,哈哈。以后我会坚持重新正常更新,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也祝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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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更新几天啊】
-完-
第76章
◎寻人◎
##76 烟
几日后, 玄衣卫们就确定了几户人家,最近从那伙人贩子处买了人,不出所料, 惠王府亦在其中。但是要查惠王府, 最方便的人还是谢黛宁, 凭她和崔瑗的关系,大摇大摆上门就是。
不过这次与别的事不同,她和沈屹足足磨了两日, 他才同意她走这一趟,还要她再三保证绝不可轻举妄动。
得了他的同意,谢黛宁欢欢喜喜的去写帖子, 沈屹叹了口气,又嘱咐柯钺加几个暗卫保护。
柯钺琢磨着开口道:“公子, 因我调去护卫少夫人, 老邓已经心有不快, 这再把暗卫拨过去……更何况少夫人亲自涉险的确不妥,要不今晚挑几个功夫好暗卫先去探查, 明日一早告诉夫人, 别让她亲自去了。”
沈屹长长的叹了口气,反问他道:“少夫人公门中的事情可是件件都和我商议?”
柯钺摇摇头,这两人都忙, 谢黛宁办事又愈发老练, 讨论商议多为了极为重要,或难以决断的时候。
“她今日这般,既是尊重也是怕我担心, 但若如你所言抢先派人探查, 那下次她还肯这般待我吗?”
柯钺哑然, 又听沈屹道:“我虽也不愿她涉险,但探的是惠王的虚实,又岂是暗卫能做到的。邓省危不明白的事,难倒你也不明白?那日你还说阿宁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她要做什么,你我尽力助她就是,不要拿对待寻常女子的那套对待她。”他顿了顿,似有几分自嘲的笑道,“虽然我也是时时提醒自己,甚至要努力压下担忧才行。”
柯钺本来连连点头,听到最后抬头一看,沈屹嘴上说的和那微蹙的眉峰果然不是一码事,他不由道:“公子这又何必呢?少夫人就算不愿困囿于后宅,但若你劝说,她想还是能听进去的,不愿打理家事也算了,做点别的也可以啊,不必偏要涉险的。”
与邓省危的断然否定不同,柯钺同谢黛宁相识时间最久,说这话也是为了关心,沈屹转头看看他,想解释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半晌才轻轻一笑道:“倘若有一天,你也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会知道给她任何东西,都不及让她随心所欲的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来的重要。”
——阿宁曾叫我不要忘记一件事,我片刻不敢忘却,所以即便再忧念悬心,却还是会倾力相助,希望能尽如她所愿罢了。
柯钺脸一红,不知怎的莫名想到一人,掩饰着摸了摸鼻子道:“也罢了,我尽力护着少夫人就是,公子放心!”
……
谢黛宁的帖子送到惠王府,当晚就收到回信儿让她第二天过去,她以女眷的身份上门,所以还得琢磨个借口去当面试探司马澈一二,未料在惠王府大门口一下马车,兜头就撞上司马澈回府,同他一起回府的还有一名男子,却是允王世子司马徵。
司马澈显然也有点意外,先盯着谢黛宁看了一会儿,才提高声量笑道:“说起来,本王倒是忘记给阿宁送份礼了,你升了正四品的巡按使,怎么还有空到我府上?不知是查案还是访友?”
谢黛宁规规矩矩给他行了礼,压着心下的不适,淡淡道:“殿下说笑了,我怎么敢当?我来自然是访友,不过殿下这样说,难道惠王府竟出了什么案子不成?”
司马澈走近几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不欢迎你来,故意赌气似的,本王巴不得你们姐妹日日相伴,若能如此,便是闹出几个案子供你查着玩儿又如何?”
这话里的意味不言自明,谢黛宁脸色微变,又不好接口驳他,只听身后崔瑗的声音娇娇俏俏的响起:“王爷说笑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又不是时令的水果,哪是说有就能有的?”
原来是崔瑗等不及,亲自来接了,司马澈见了她,终于收回目光笑了笑,挥手让她二人离开。
崔瑗拉着谢黛宁快走几步,快到后院方停下来,抚着抚胸口道:“可吓死我了,好在我闲着无事又等你等得着急,才想去迎你一迎,若不是这样他还不定为难你多久呢。”
“没事啦!”谢黛宁拍拍她后背顺气,“不过说了两句话罢了,再说我有正经官职在身,他不会真为难我的。”
两人一路携手,慢慢往崔瑗居所走,谢黛宁想想方才,倒是省了她功夫,不必再找借口去试探了,司马澈面容明显看着疲累不堪,和沈屹一般,都在忙着北狄战事准备的事情,所以在这种时候,由他主使什么绑架民女,想必不太可能。
但是司马徵出现在此地,倒是奇怪。
这位世子入京不久,就在太子府,六郡王府和惠王府门前都打了个转儿,当时谁也没搭理他。没想到他突然跟了司马澈,看样子关系还不错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