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光压过了那奏乐,话落时连带着杂乱声也一同熄了下来,原本落在打头男子身上的目光顷刻间便转到了湛白这里。
湛白正要张嘴,视线往后一扫,倒是瞧见了前方稍远处的一片浓密的银黑色身影,到口的话被他在舌尖打了个转,再出声时,已经变了另一种口吻。
他忽觉有些好笑,便笑了出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们让?”
这话说的不免有些让人听了唏嘘,尤其是在数道视线落在了湛白的身上打量时,这唏嘘便多了些鄙夷的味道。
那为首的状元郎闻言面色闪过一丝讥诮,却又极快的被他压下,他收回审视的眸子,拱了拱手,“看兄台面生,可是外来人也?”
语气听着和善,就是有些阴阳怪气。
湛白微微冷哼,还未开口,便被那状元郎身旁的翡色长袍的男子打断,那人模样老成一些,从相貌到气度都瞧着有些猥琐,眼小如黄豆的裂缝,微眯着眼,形容尖酸丑陋。
“祝兄你又同一个乡巴佬费什么口舌,”说着,他也装模作样重重的冷哼一声,视线落在了湛白身上,抱着拳朝向祝繁,“这位,就是太后钦点的状元郎,又是被赐婚给当今最得宠的九公主的驸马爷。”
“识相的你就赶紧让开,莫要扰了状元郎的雅兴!”
祝繁听得得意,可却又不敢显露,便只好轻啧了一声,佯装苛责的斥了那人一句,“陈兄此言差矣,外来人自然是客,若实在不便,我们即使人多,也应当疏散让开才是。”
这两个人一个狗仗人势一个惺惺作态,演得倒也生动无比。
湛白当即便嗤笑出声来,他看的起兴,还意思意思拍了个手,刚拍两下,又被前方传来的一道高昂的呵声打断。
那呵声高亢冷冽且持续声长,听着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周遭围聚的百姓见势皆后退避让,原本拥挤的长街即刻便多出大片的空道,随着整齐细密的脚步,伴随而来的是披甲的撞击声。
细数大约有二三十个人,身着光甲细鳞,头佩盔缨,前方有人轻骑打头,一路直奔而来。
无非百姓,连带着那状元郎等人皆下马避让,恭敬垂首。
打头的骑士面色焦急,仰着头环顾着前方。
他刚刚接到口信说太子殿下回宫,换上这身披甲并召集人数到现在,他不过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还生怕赶不上太子回宫的时辰,只盼望着能再快些跑到城外。
随着那游街队伍避让开来后,骑士这才瞧见了那信中所说的玄色马车,当即便面色一紧,连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马不停蹄地跑到马车前,屈腿半跪,抱拳作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跟上,顷刻间那玄色的马车前便已跪了大片的御林军。
“臣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响亮浑厚的附和声。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第002章
◎哥哥◎
咸寿宫。
殿中点着乌沉香,镂空雕凤嵌玉的紫鼎香炉上旋绕着白烟,烟如细丝袅袅上升。
初春寒气已过,殿中温香沁体。
高台之上正中央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虽满头白发,却难掩通身的矜雅气度。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个身着淡紫襦裙的姑娘,她轻偏脑袋,迎着妇人的视线抿唇轻笑,眉若远黛,唇似点朱。
她轻抬下颌,柳眉挑起一道浅月弧度,笑得有些狡黠,那模样好似在炫耀一般。
老妇人摇头无奈轻笑,将手里的红册子合上,放在身侧宫娥托起的木盘上,挥了挥手,将宫娥遣退,后又对着那站的远一些的宫娥招手。
那七八个宫娥亦托着木盘,上头各自放了一匹大红色的布料。
老妇人又看向姑娘,笑的和蔼,“来,你不妨摸摸这些料子。”
这姑娘便是沈非衣,老妇人则是郢朝执政掌权的太后。
沈非衣刚用过早膳,便被传话来到了咸寿宫,说是司制房连夜赶了出了十几个嫁衣的图样,让她亲自来挑选。
这大郢朝的宫中一共有九位皇子和公主,太后独偏爱沈非衣。
皇帝早逝,太子又在上山修养,这政权便落在了太后的手里。
沈非衣自小跟着皇后在冷宫长大,皇后不爱热闹,她也跟着养了个安静羞怯的性子。
幼时沈裴在时,倒会常跑去东宫玩,后来沈裴出宫修养,除了咸寿宫,她便极少去过别的地方。
可以说沈非衣到这般年纪,除了偶尔来给太后请安的几个不熟悉的哥哥,几乎是不曾见过外男,被皇后和太后保护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