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林满慧听到这里,恨不得搧他两巴掌。你他喵的不想耽误人家的青春,那就不要大学四年跟她恋爱啊。你知道没有结果,那就不要开始啊!
正在出神,被林景严扯过胳膊:“走,公交车来了。”
挤上公交,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姚丽与秦唯的身影越来越远,仿佛那是一个离自己很遥远的故事,还没上映便要完结。
回到军山农场,林满慧享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离家半年的小妹终于回家,五个哥哥都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拉着上小学二年级的小玥玥,穿着新衣新鞋,和五哥一起四处晃悠,炸鞭炮、放烟花、吃零食、烤红薯……玩得不亦乐乎,感觉重回童年。
每天早上一大碗炒码米粉,中午是一桌丰盛的湘味农家菜,腊鱼腊肉合蒸,放黑豆豉、干辣椒,简直就是下饭神器,再加上白辣椒炒肉、剁辣椒蒸鱼头、小炒鸡、姜辣凤爪……林满慧终于过足了辣椒瘾。
别院虽有湘菜名厨做菜,但总觉得差点意思。果然还是四哥的农家菜最合口味。
回家才十天,林满慧就长胖了一圈,脸颊那两个小酒涡变得深刻许多,稍稍一笑便漾开来。
寒假,过年,每天无所事事,陪着哥哥、嫂子一起,果然快乐。
最快乐的事,是四嫂赶在1月25日,大年初一生下一个男孩,生肖属鸡。林景勇激动得眼泪直流,抱着老婆孩子哭得像个孩子,吓得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是林家小辈中的第二个,林景智高兴地翻了半天字典,最后依照林清玥的名字,给老四家的儿子取名林清瑜。
还没抱够小侄儿,寒假就要结束。林景严初八要上班,林满慧与他同行,提前返校。
一回学校,林满慧先到厉浩老师家拜年。
陈淑仪看到是她,笑容满面:“满慧来得这么早?快进来,快进来。”
一进门便看到厉浩坐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弥勒佛,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小女孩。厉浩的女儿厉椒穿着件红色套头毛衣,倚着阳台门微笑。
厉椒是厉浩唯一的女儿,自小与父母聚少离多,1968年厉浩与陈淑仪因为政治问题被审查,下放到了军山农场,临走前托关系将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儿安排进学校印刷厂当工人。
一别十年,一家人团聚时厉椒已经结婚,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厉浩抱着孙女,转头看到林满慧,立马招呼:“这么早就回来了?来来来,见见我的两个外孙女儿,丹丹、双双。”
林满慧向来喜欢孩童,笑着过来抱了抱。她是木系异能者,木主生发,滋养万物,小朋友自然都喜欢她,一见到林满慧伸出手来,两姐妹便亲亲密密地贴了过去,喊她姨姨。
林满慧有当姑姑的经验,很快与丹丹、双双混了个脸熟。
厉椒站在阳台门边,眼睑有些泛青,略显疲态,体型偏胖,面容看着有些苦相。看到女儿与林满慧如此亲近,她的嘴角渐渐有了笑容:“满慧真有孩子缘。”
林满慧在老师家里见过厉椒几次,知道她是个老实厚道的人,高中毕业之后在学校的印刷厂上班,没什么大志向,有女万事足。
只是很奇怪的一点,林满慧从来没有见过厉椒的丈夫,厉浩老师也没有提起过。
送上芝麻油、红糖、红茶、腊肉,厉浩与陈淑仪连声道谢。芝麻油、红糖是军山农场的特产,红茶与腊肉都是自家做的,外面买都买不到,这份礼物真是用心了。
陈淑仪给林满慧封了个大红包,又邀她坐下一起吃饭,饭后再喝完茶,两个小家伙玩了一阵也累了,被陈淑仪送进卧室午休。
林满慧正要告辞,却听见厉椒对厉浩说:“爸,我想离婚。”
或许是憋在心里太久,或许有林满慧的加入家中气氛太好,或许是难得孩子们睡着没有顾忌,厉椒竟然抢在林满慧告辞之前开了口。
就像是一颗火星掉落灰堆,厉浩一下子就炸了。
“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说什么离婚!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什么婚!”林满慧和厉浩、陈淑仪关系良好,大家也没把她当外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陈淑仪从房里出来,一听厉浩的大嗓门,吓得慌忙带上卧室门,轻声道:“老厉,小声点,孩子们睡着了。”
从小充当哥哥们的生活军师,林满慧对这些家长里短很是拿手。她索性坐定,双手放在膝盖之上,没有急着发言。
厉浩一转头看到小徒弟兴致勃勃听八卦,又好气又好笑,喝斥了一句:“你还小呢,听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林满慧抬眼看向厉椒,她眼眶微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嘴唇也有些哆嗦,显然是一股憋屈忍在心口忍了很久,现在若不让她把话说完,恐怕要大病一场。
林满慧微微一笑:“老师,你莫赶我,我要帮厉椒姐撑腰。”
厉浩没想到她会跳出来,脸一板:“撑什么腰?我难道还会欺负她不成!”
林满慧对陈淑仪说:“师母,你赶紧把降压药准备好,老师的脾气来了不由人。今天如果他骂厉椒姐,我就要……反抗到底。”
厉浩是北方人,有点大男子主义,陈淑仪、厉椒的性格比较温顺,家中无人与他顶嘴。林满慧行事利落、性格里带着湘妹子的火辣,与厉浩偶尔会有些争执。不过因为两人聊的多半都是专业,执师生礼,所以相安无事。
厉椒看向林满慧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感激,果然这个时候开口是对的。
可能因为从小远离父母、由奶奶抚养长大的缘故,厉椒为人老实,是个软包子。有林满慧在,她才有勇气说出要离婚的话。
厉浩目光一扫,妻子、女儿、学生,他一个大男人同时面对三位女性,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唉,满慧你要留下就留下吧,也不算外人。娇娇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离婚。”
听到“娇娇”这个久违的称呼,厉椒心口一阵暖意涌上来,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地流了下来,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陈淑仪心疼极了,上前搂住女儿,在她后背上轻柔爱抚,嘴里安慰道:“不哭不哭,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来扛。”
小时候夫妻俩忙事业到处跑,哪有时间带孩子?厉椒六岁之前放在厉浩老家让奶奶带,接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胆小如鼠。好不容易工作稳定一点,想着多陪陪女儿,结果又遇上运动,下放到农场。女儿结婚、生子自己都不在身边,愧对娇娇啊。
厉浩被她们的哭声闹得脑袋嗡嗡地响,脸色渐渐泛红。林满慧忙上前给他倒来一杯水,兑了点木系异能水。厉浩一口饮尽,顿感头脑清明。
他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别哭了,有事儿说事儿。”
厉椒渐渐止住哭泣,抬起一张挂满泪水的脸,哽咽道:“我不想和他过了,他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对我和孩子不闻不问。”
厉浩皱眉道:“秦唯性格冷清,不擅长表达情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我来教育教育他。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婚姻里谁不是慢慢磨合,最后才会默契恩爱?你别看我和你妈现在感情好,年轻的时候也会为谁做饭吵嘴呢。”
陈淑仪打来热毛巾,一边给厉椒擦脸,一边柔声道:“是啊,我和你爸当时都一心奔事业,谁也不想做家务,争来吵去的,各退一步,我做饭他洗碗,我洗衣他拖地。”
厉椒垂眸不语,显然父母说的话并没有起作用。
林满慧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不敢确信地问了一句:“厉椒姐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厉浩道:“秦唯,京都经贸大学的老师,工作稳定、模样出色、待人接物也挺礼貌周到,挺好的孩子。”
我草!林满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秦唯?这个人不好,不行。”
厉浩瞪大了眼睛,喝斥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好不好、行不行?”
看到老师一副他是老大他说了算的模样,林满慧坐回椅子暗自琢磨,该如何将秦唯与姚丽有私情的事情说出来。
厉浩继续劝说女儿:“秦唯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男人事业心强,没办法照顾你和女儿,这不是什么错。
我也是大学老师,知道秦唯压力大,他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是个潜心做研究的人,一直没有亮眼的成果出来,他心里肯定也着急。
你作为家属,就该多承担些家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对。怎么能够因为他不顾家,就提出离婚呢?”
林满慧在心里暗自冷笑:什么潜心做研究?人家早就出了轨。
陈淑仪也说:“是啊,娇娇听话,秦唯我们也都接触过,有才有貌,又是大学老师,社会地位高。你如果离了婚,带着两个女儿,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呢?你要是对他有意见,这样吧,明天让秦唯过来,我们教育教育他,好不好?”
厉椒眼泪又掉了下来,张了张嘴,挣扎了半天,低下头去,双手拧在一起,恨不得把十指手指头绞成麻花。
林满慧开口了:“老师,师母,你们为什么听到厉椒姐说离婚,第一反应是劝她不要离?”
厉浩眼睛一鼓:“废话!当然是劝合不劝离,婚姻不容易,哪能孩子气,一点不满意就离?”
林满慧道:“厉椒是那种任性的人吗?”
厉浩一下子卡了壳。回到京都这两年,接触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任性懦弱,老实本分,被生活磨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哪有半点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风采?
这么想来,厉椒的确不是那种随便提离婚的人,恐怕……她也憋了很久,想了很久才敢开口和父母说吧。
陈淑仪这两年一直在帮着照顾两个外孙女儿,对厉椒的了解更深。只是八十年代离婚很少见,对他们这个知识分子家庭而言离婚也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她才第一时间打了厉椒的板子。
毕竟是结发夫妻,又有两个孩子,但凡还有一丝和好的可能,做父母的都会劝孩子不要离婚,这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陈淑仪扶着女儿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娇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定要离婚?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厉浩也虎着脸:“是,你给我们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来帮你评这个理!”
见父母愿意听自己倾诉,厉椒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爸,妈,秦唯条件好,学历高、大学老师、相貌出众,我长得一般,只是高中毕业,在印刷厂当工人,我配不上他!”
话一说完,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这种不对等的婚姻让她一直很压抑,喘上不气来。
厉浩霍地站了起来,单手插在腰间,气呼呼地说:“是谁说你配不上他?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哪里就比他差了?职业无高低,工人怎么了?工人光荣!工人阶级还是领导阶级嘞!”
陈淑仪听着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慌忙安慰女儿:“娇娇你纯朴、善良、勤劳,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孩子,哪里就配不上秦唯?”
厉椒忽然之间号啕大哭起来:“没用的,你们再表扬我也是没有用的。你们说一万句,我也不信!
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管我,把我丢给奶奶带?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下放到农场的时候不带上我?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为什么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不停地拜托秦唯包容我?
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为什么我刚说要离婚你们就拼命地夸秦唯,质问我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厉椒泣不成声,厉浩与陈淑仪如被天雷劈中,呆在当场。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痛得喘不上气来。没想到,常年父母的缺位,竟然让厉椒如此自卑。即使夫妻俩成果斐然,培养出无数人才,获得多项荣誉,也抵不过童年时他们对厉椒的失职。
陈淑仪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喉咙仿佛被什么塞住,酸酸涩涩,一股苦味从胃里泛上来,一直漾到了喉咙口。
她哆哆嗦嗦伸出双臂,抱住女儿,说出那句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厉浩颓然坐倒,整个人似乎老了十岁,老泪纵横:“娇娇……你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常年要下乡出差,没办法才把你送到我母亲那里,让老人帮着带。
六岁的时候接回来上学,你脖子上挂着钥匙,自己上学、自己洗澡、自己睡觉,乖得很。爸妈轮流出差,忽略了你,是我们不对。
后来你高中毕业,赶上运动没办法考大学,爸妈又被组织审查,怕连累你啊,只好托关系把你送进印刷厂当工人,我们下放去了农场。不是不想带你,是怕你跟着我们吃苦咧……我们,我们是爱你的。”
从来不愿说出一个“爱”字的厉浩,第一次说出“我们是爱你的”,分量很重。
厉椒缓缓抬头,面色有了红润,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颤抖着伸出手,搁在厉浩腿上。再偏过脑袋,轻轻枕在父亲膝盖,闭上眼睛,轻声央求道:“爸,你再说一遍?”
厉浩伸手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头顶,仿佛厉椒只有六岁。她最喜欢的就是将头歪在自己膝盖之上,听自己讲故事。
“娇娇,爸妈都爱你,舍不得看你吃苦。”
厉椒流着眼泪,嘴角却浮着一个笑容:“爸,妈,我有你们在身边,就不怕。”
看到这一幕,林满慧也有些心酸,对厉浩说:“老师,我听到过一个消息,和秦唯有关,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厉浩正沉浸在女儿的依恋之中,幸福感满满,顺嘴便说了句:“说吧。”
“秦唯和经济系一个77级学生姚丽悄悄谈恋爱呢……”林满慧一句话没有说完,厉椒猛地坐直,怔怔地看向林满慧。
她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悲哀与痛苦,还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凄然,林满慧心里一咯噔:完了,厉椒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原以为厉椒是知道丈夫出轨,所以才主动提出离婚,没想到她竟然不知情?
林满慧感觉有些狼狈。多活了一世,遇到这种复杂的男女关系、夫妻之道,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厉浩反应比较快,死死地盯着林满慧:“当真?”
林满慧重重点头,将自己所闻所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补充一句:“我先前不知道秦唯是那个谁,不然……我当场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