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玲柔声道:“我知道的,所以我到你家来。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呢。”
这女人!滑不留手。
林满慧单刀直入:“你要找我们家借钱?”
贺玲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满慧返身从屋里取出纸笔,放在她膝上:“上次借的钱,麻烦你先写个借条。”
贺玲愕然抬头,望向林满慧。
林满慧皱眉道:“我们非亲非故的,又不是有钱人,这些钱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你想再借,先把上次借的钱打个借条来。”
贺玲没有想到林家小妹是个硬茬,说起话来带着刺、淬着火,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嘴唇紧抿,就是不吭声。
林满慧慢慢坐直,态度变得疏离:“我二哥不好意思开口,我却敢开这个口。你借了我家这么多钱,竟然连个借条都不肯打,这是当我们家的人都是傻子么?”
贺玲两手搁在身侧,双腿稍动,任由膝上的纸笔滚落在地。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面上却不急不慌:“这是我和你二哥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姑娘不懂事,我不怪你。”
林满慧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难缠,她双目微眯,牢牢地望向贺玲,忽然大声道:“四哥!你过来。”
林景勇屁颠颠跑出来,问:“小妹,怎么了?”
林满慧道:“四哥,贺知青不肯打借条,怎么办?”
林景勇有点懞,呆呆地看向贺玲。这人拿了自己家两百多块钱,竟然连个借条都不肯打?
贺玲的眼中渐渐有泪光闪动,她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小妹,你何必这样欺负人?我从来没有说过不打借条,我只是说这是我和你二哥之间的事。要打,也是打给他是不是?”
林景勇一听也有道理,便对林满慧说:“小妹你莫生气,打借条的事等二哥回来再说嘛。”
气死了!
林满慧真要被眼前这个贺玲气死,恨不得扯条藤蔓过来赶她走。
骂她吧?她一副你是小孩子,我不和你计较的大度模样。
讲道理吧?她的目的就是要钱,为了钱连名声、脸皮都不要,讲什么道理!
打她?到时候被她要死要活地讹诈上,更是得不偿失。
何况,和她之间还隔着个林景信。林景信当她是个宝,除非他自己认识清楚,否则谁说也没有用。
林满慧站起身对林景勇说:“四哥,你把存折给我保管。反正这个钱,我不借!”
一而再、再而三,还有完没完?
满慧不按常理出牌,贺玲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林景勇倒是兴奋地转身回屋,一把将那个烫手的巴掌大小绿色小存折塞进林满慧手中:“小妹,给!”
林满慧将存折放进口袋,在细密的棉口袋布上拍了拍,冲着贺玲一挑眉:“现在,我是家中管钱的人。”
同是女人,贺玲感觉有些棘手。她没有同性缘,自小就没有女性朋友。知青点同屋的几个女知青都不喜欢她,私下里排挤她,有什么事都不肯和她通气。
对付男人,贺玲很有经验。只需低头妩媚一笑、转头柔弱掉泪,男人就像傻子一样任她差遣。
她在家乡有一个恋人,是她的高中同学,留在家乡炼油厂工作,每个月都会借母亲之名寄信寄物。
她在农场有一个忠仆,那就是林景信。他为人老实听话,对她言听计从,农场劳动这几年如果不是他帮忙,她恐怕早就累死了。
在她看来,能够驱使男人为自己效命,那是一种本事,根本没觉得有半分羞耻。至于爱……抱歉,没有。即使是恋人,也不过是她留在家乡的一块垫脚石。
贺玲的这番心思深深藏在心底,不露半分。林景信对她倾尽所有,听他说家中为小妹治病存了一笔钱,她成功地通过哭穷卖惨拿到了两百块钱。
母亲生病确有其事,贺玲也为此担忧,但并没有她描述的那么严重,更不需要那么多钱。林景信给她的钱,她寄了一百块回家,其余都留在手里,就是为了早点摆脱这个破农场,回到家乡幸福生活。
上个月恋人写信告诉她,门路已经找好,有个顶职进厂的机会,让她想办法返乡。进厂工作,再不需要天天挽着裤腿到田里劳动、闻那奇臭无比的粪水味、和五个知青挤一间屋睡觉。贺玲只要一想到这,就心头火热。
如何才能返乡?眼下唯一能够返乡的路径,要经过三道关卡。
第一道关卡:医院开具病退证明,证明你身患重疾、无法劳动。
第二道关卡:革委会签字盖章,认可你在农场表现优秀,做出很大贡献,允许返乡。
第三道关卡:派出所户籍管理部门办理相关手续,出函同意将个人社会关系从农场转出。
哪一道关卡都艰难无比,没有后台就只能靠钱疏通。
贺玲找到农场医院,花了些功夫,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麻醉药剂,成功伪装成心衰症状,开好病退证明。可是返乡报告送上去一个多月,革委会那边迟迟没有回音。
前几天恋人来信催促,说她再不回来,顶职工作恐怕要泡汤。她心急如焚,隔三岔五往革委会跑,送钱送礼赔小心,可是花出去一百多块连半个真正管事的都没见到。
下午无意间听林景信说,楚寒收了林景严当小弟,一家人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无影无踪了。
楚寒,那可是革委会的实权领导,说一不二,人人畏惧。只要楚寒一句话,自己的返乡申请不就可以顺利盖章?
贺玲对自己的姿色与手段很有信心,只要她勾勾手指头,还有男人不低头?她吃过晚饭后越想越觉得可行,一刻都不肯再等,一路走来,夜色已深。
没想到林景信不在家,贺玲不敢轻易表露真实意图。
她抬头看着林满慧,再看看站在一旁的林景勇,笑容有些勉强:“小妹,我只是担忧母亲的病情,没有别的意思。我父亲早逝,母亲把我抚养长大,吃了很多苦。现在我无法在她跟前尽孝,心中难受。你们是吃过丧母之苦的人,应该能够体会我的这份难受吧?”
林满慧眼神清亮而冰冷,半点不为她所动。
林景勇倒是起了同情心,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母亲肯定会好起来的。”
贺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泪花闪动。林景勇悄悄瞟了林满慧一眼:“小妹……”
林满慧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林景勇缩了缩脖子,没敢再继续说话。
突然安静下来。
左邻右舍屋里都点上灯,隐隐有收音机的音乐声、谈笑说话的声音响起。蚊子与飞蛾顺着人声、灯影扑过来,贺玲皱着眉毛坐在椅中,时不时挥舞右手,驱赶着密集的蚊虫。
远处土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景信疾步而来,惊喜地叫道:“贺玲?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20、21章有较大改动,请重新回过去看一下,以免情节接不上。
·
有读者提出疑问,我统一解释一下:
1.林满慧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二哥贺玲是骗子?因为贺玲伪装得很好,林景信又正是情深之时,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林满慧知道未来走向,不想做无用功,在等一个机会揭穿贺玲的假面目,下一章就收拾她。
2.林满慧的几个哥哥目前空有一颗爱护妹妹的心,但能力与性格不行,一家人原本是书中女主的对照组。但请大家放心,他们未来都会成长,成为强大的人。
下一章,林景信就要上大学了!
◎最新评论:
【我真的无语了,这都啥剧情啊,二哥本来对妹妹死心塌地一门心思赚钱给她治病,苦自己苦的都不行了,虽然现在不用治病了,也不至于对妹妹的爱就这么消失了吧,对家人的爱就这么轻易被一个女人夺走了吧
那是拿出家里五分之一的钱啊,又要拿钱,那就是一半了,他如果这么自私,不考虑哥哥弟弟结婚妹妹上学,那他一开始为什么会那么辛苦的付出呢?
而且我不相信男人没有好处就会这么舔狗,男的比女的会算计多了,没有一个承诺,没牵过手别人还不知道两个人交往密切,他这么掏心掏肺就只能出现在小说里了】
【我特么傻了全定的看不下去了我去,四百多晋江币淦】
【看不下去了,拜拜】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无语死了,因为怕别人笑话邻里关系,然后一根肉骨头不值得要回?那是在六七十年代啊!这作者怎么入V的?写的啥啊】
【等更新】
【感觉女主有点弱感觉处理不好事情】
【女主不是從末世回來的,為何一點都不強悍?明知賀玲不懷好意,還放任二哥借2百元出去?這些錢不是哥哥們省吃儉用存下來的,2百元就這麼容易讓二哥借出去了喔?怎麼不想辦法拆穿賀玲的真面目?而且二哥前後人設也差很多】
【快把贺玲搞死吧我看见他就来气】
【男人好像都很容易被白莲所骗!真看不下去二哥这么单纯又蠢】
【这章的币够我看其他的好几回了又拖又趿拉的。。。。。。好贵】
【肉骨头好歹也是肉啊,就这么便宜了他人真是可惜。万一下次还有人来抢咋办?就这么给出去么,唉。】
【这。。。太憋屈了吧】
【感觉是个傻子似的明明两句话说清楚了就在那边绕字数】
【换内容了呀!】
-完-
第22章
◎工农兵大学推荐表◎
林景仁跟在林景信身后,目光审慎地盯着贺玲。
林景信见到贺玲晚上一个人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焦急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你母亲……”
贺玲摇摇头,眼神显得柔弱无助:“我害怕,心里不安,在知青点实在是坐不住,就……就出来,不知不觉找到这里。”
面对贺玲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惶恐,林景信一颗心揪得生疼。
一只蚊子飞过,在耳边嗡嗡地响着,贺玲抬手挥了一下。林景信忙进屋拿了把蒲扇出来,站在一旁帮她扇风、赶蚊子,道:“你莫担忧,我会帮你想办法。”
林满慧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和笔,径直送到贺玲眼前:“我二哥来了,写借条吧。”
贺玲可怜巴巴在看向林景信,林景信正要说算了,林景仁在他身后重重咳嗽了一声,想到刚才兄弟俩的谈话,他鼓起勇气道:“那个……你就写一张借条吧。”老三说得对,这钱家里存得多艰难,借出去怎么也得打个借条。
贺玲眼中含泪,泓然若泣。
林满慧道:“贺知青你不会是想赖账吧?你是文化人,知书达礼,传出去不好听吧?”
贺玲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接过纸笔,写下借条,递给林景信。
林满慧拿过来一看,毫不客气地说:“贺知青,请你写清楚还钱期限。不然,刘备借荆州,我们岂不是亏死?”
贺玲脸一白,慢悠悠补上一行字:1976年12月31日之前归还。
林满慧将借条收回,放回口袋,这才对贺玲道:“旧帐不清,新钱不借,再想借钱,还清了再开口。”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高声道:“夜深不留,送客——”
贺玲悻悻然取出手电筒,打开开关,一道光柱投射出去,照向远方。
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细小的蚊虫密密麻麻地扑过来,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仿佛怪兽张开大嘴吞噬着一切。
贺玲面色有些发白,迈下檐廊。
林景信忙站起身:“我送你。”
林满慧走出屋,推了三哥一把,将手电筒塞进他手里。林景仁反应过来,也跟了上去,与林景信并肩而立:“我也一起吧,这样二哥回来有个伴。”
待得两人送完贺玲回到家,已经是深夜。里屋的三兄妹已经熟睡,林景信与林景仁洗漱躺下,半晌无语。
隔着蚊帐,林景信望向报纸糊的顶棚,半天悠悠地冒出一句:“你说,小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贺玲说……小妹拿了存折,宣布以后归她管钱。那么多钱呢,她一个初中生,能行吗?”
林景仁累了一天,早就瞌睡得不行,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这钱本来就是存给小妹治病的,她想管就管呗。”
林景信一听这话,顿时无言以对,长叹一声:“唉!算了,睡吧。”
一夜无话。
“铛——铛——”六点整,正屋五屉柜上的大座钟响起。
林景信第一个起床,轻手轻脚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刷牙洗脸之后准备回林场上班。他开门走出屋,站在檐廊下活动手脚,耳边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二哥。”
转过头,看见林满慧穿件碎花圆领衫,披散头发倚着门框望着他笑。
这笑容,青涩、温暖、纯净,就像那冬天檐下挂着的冰凌,晶莹剔透不含半点杂质,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林景信眼眶一热,想到小妹病病歪歪、没有感受过一天父母之爱,能活到十二岁实在是不容易,昨夜因为贺玲挑拨而生出的那一点点不满瞬间消失。
他关切地问道:“小妹睡够没?二哥吵到你了?”
林满慧摇摇头,从身后拿出个小草篓:“二哥你要上班了?等一等。”
她快步走回厨房,把昨晚就准备好的西红柿、黄瓜放在一个红色网兜中,交给林景信:“带点家里的菜过去,自己吃也好、送人也行。”
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眼神澄明的小妹,林景信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那个胆小怯懦、会和自己抱头痛苦互诉心事的小妹已经长大,但她一样对自己贴心无比。
她健康、勤劳、善良,对每个哥哥都尊敬爱护,努力让家里越过越兴旺。
林景信接过草篓,将换洗衣服盖在西红柿、黄瓜面上,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林满慧披散的头发,微笑道:“头发乱七八糟的,披着像堆蓬草。”说罢,他坐在椅中,示意林满慧靠近,“过来,二哥帮你扎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