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她继续说着:“所以姐姐和我都希望治疗更多病人,以赎回因此将犯下的过错。”
从众生来讲,唐僧和所有凡人一样,伤害他一个,幸福其他妖也是值得的;但从如来的眼里看,他的弟子独一无二,芸芸众生中出类拔萃的寥寥无几,是不是比凡尘俗人的命更金贵呢?可是,如果众生皆平等,那么,有的生灵低贱,有的生命灵金贵,是不是又不平等?
小青见我默不出声,又道:“早知道是惠岸要保护的人,我也不会妄动此念,他当时变做一个和尚来规劝我,我还笑他自不量力,现在才知道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她懊悔自责,“他一定认为我是邪魔妖道,可是,我不是,真的不是,除了修炼的时侯杀过生,姐姐跟了许官人之后,我们就没有再杀生了。”
眼见天色将晚,山洞里亦变得暗淡无光,越来越沉。
我的灯珠可以照亮整个山洞,但没有必要这么做,小青能早点休息更好,再说,今晚的她也不需要我照看。而我,也想回客栈见见惠岸。
到客栈时,惠岸已经呆在客房里了,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回来,在那里坐着静静等候。
“你为什么还要把小青留着山洞里?”我有点气恼,“明明知道她的伤势已好,让我去照顾她就是你对我的责罚?”我不就是曾要过一粒佛珠嘛,还没要到手。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一尘不染的表情坦现他一尘不染的意念,“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是否诚心归正,就此悔悟,否则,白娘子等她伤好一样可以追至前方,对唐僧伺机守候。”
也许正是因为不确定,惠岸才无法判断如何处置她们,他到底心怀仁念,不能像松鹤道人那样因为是妖就肆意打回原形收伏。
我道:“小青既然敢去盗仙草,想是打消谋害唐僧之意,但是白娘子,就不得而知,你不是用佛珠镇住她了吗?”
“佛珠只是一时之用,倘若执意而为,也是难不住的。”惠岸无奈表示。
“其实她们并不想杀唐僧,只是想取他身上的一块肉而已。”我故作轻描淡写。
“这不是肉和身的问题,是灵魂和意念,她们是不是有一颗弃善从恶之心,否则又怎知不一而再,再而三?”
“这又何难?试试不就知道了。”
惠岸疑惑地望着我,我略加思量,想出一个法子。
“不行,”他断然反对,“稍有差池,会枉失一条人命。”
“你不是总说善恶有报吗?这不是善恶之报?倘若白娘子无害人之心,又怎会危及他人?倘若有,也可让她潘然醒悟,不再恶念陡生。”
第109章
第二天早上,我将口服药中加了点安神类草剂给小青服下,她一安睡,我便与惠岸一起赶往白氏药馆。
适逢许官人正好要出门,我和惠岸变了两个和尚与他迎面而过时,惠岸指着许官人道:“这位客官,你的眉宇间隐隐发黑,家中定有变故。”
许官人一惊:“何变故?”
惠岸算了算,“可有家人走失?”
许官人大惊,回头看了看刚刚掩上的家门,小声道:“高僧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把我们引到茶楼的一角坐定:“实不相瞒,我娘子的妹妹几日未归,便寻不着,我娘子坐卧难安,不知高僧能否指引她的去向?”
我其实一直很奇怪,按说这许官人与两蛇妖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久有时日,就从未发现二人异常,是不是反应太迟钝了?
我忍不住插口问道:“许官人,你就从未发现你娘子和妹妹有何异常之处吗?”
许官人思量许久,道:“她们都很善良,只是家有一种奇怪地遗传病症,每逢冬天会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是以我们冬天不对外接诊,我也尽量在家里生旺炉火,让她们能精神好点儿。”
什么嘛?我哑然失笑,这根本就是蛇冬眠!她们家族遗传的是冷血病吧?幸而修成人身尚能保持几分清醒,倘若是蛇身,早就躲到洞里沉睡得不知死活了。
惠岸见我面带笑意,怕我说露嘴,赶紧用眼神制止了我。
我唯有默然不语,心里却暗暗念道:“许官人啊,你的造化,全看你娘子对唐僧的一念之差了。”
趁惠岸给他掐算的功夫,我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潜伏在白氏药馆的小阁楼里注意着庭院里白娘子的动向。
自小青失踪后,白娘子就少有接诊病人,现在许官人又出门,她就将医馆的门关了,一个人在庭院里踱来踱去,显得十分的心神不宁。
大门一阵敲门声。
白娘子应了一声,表示今天有事不能接诊。
敲门声依然不断,而且越来越急促。
白娘子无奈,只好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和尚,一个是昏迷不醒扑倒在白马上受伤的唐僧,还带着斑斑血迹;另一个是一身疲惫的沙僧,满身的风尘仆仆。
白娘子打量着他们:“今天不接诊,两位还是去别的医馆吧。”
沙僧合掌施礼,求道:“女施主你心心好,我师傅乃是东土大唐来的僧人,刚刚走过柳塘镇,到达风吼林时便遇见了妖怪,那妖怪甚是凶猛,我趁两个师兄与妖怪打斗周旋,带着师傅跑了出来,不料马在半路受了惊,师傅从马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刚才得路人指点,知道女施主是位活菩萨,还望搭救。”
白娘子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师傅是大唐来的?”
“正是。”
她让沙僧将师傅唐僧背进来卧在躺椅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唐僧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点点血迹,已然毫无知觉,“没错,确实是唐僧。”她小声确定,便吩咐沙僧去离这里五十步之遥的井里打点水来替师傅清洗。
沙僧一走,白娘子更是围着唐僧转来转去,审视个不停。
“果真是唐僧呀,”她自言自语,“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把了把唐僧的脉,“还好,只是一时昏迷,倒无大碍。”
接着她又眉头紧皱,迟疑不决,在庭院内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一会儿又望望大门,似乎担心沙僧会太早回到这里。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将大门反锁,走到师傅身旁:“唐僧啊唐僧,不是我想害你,执意对你不仁,只是你走都走了,偏偏又要闯进来,再说你有长生不老之肉身,我怎能放过这次机会,唯有取来一用。”说罢,手里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我蓦然一惊,心里暗暗为她可惜,不想这白娘子果然没死心。
她拿着匕首走进唐僧,突然难受地捂了捂胸口,想是那佛珠正抑制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一边的座椅上。
但没过多久,她似乎又下定了决心,手拿匕首还是猛地插进了唐僧的肩臂。
“啊——”唐僧一声惨叫,痛得醒过来,瞪眼望着她,“你为什么要害我?”唐僧的脸色更白了。
白娘子吓得匕首“哐啷”一声落地。
她呆若木鸡,对着唐僧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看匕首插进去的伤口血流不止,她的脸色也是煞白,“不,我不想害你,我其实也不想这么做。”
这时,唐僧的模样变了,还原成了许官人,臂膀上依然血流如注,“娘子?”他不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接着感到了手臂剧烈的疼痛,“谁伤的我?好痛。”他竭力按住伤口。
白娘子这一吓更是骇然,“官人,怎么会是官人你?唐僧呢?”
这时,惠岸突然出现在庭院中央,“白娘子,我原本念你修行不易,想给你机会放过你,不想你心存歹念还是不肯放过唐僧,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沙僧原是他变的。
白娘子面色惨淡,踉跄了几步,摇摇欲倒。
“娘子,”许官人扶住她,也觉察出气氛不对,问惠岸:“你是何人?胆敢闯到我的家里胡言乱语?”
惠岸沉吟不语地望着白娘子,他知道蛇妖的秘密她一直是瞒着许仙的,如今也不知道该不该当着许仙的面现她的原形。
白娘子一下子跪倒在惠岸脚边,哭道,“我官人什么都不知道,还求你勿要伤害他。”
许官人一把扶起她,“娘子这是为何?”又对惠岸道:“你究竟为何人?不管是谁,我家不欢迎你,你赶快走。”
白娘子早已涕不成声,劝许仙道:“官人,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只是你我的夫妻缘分将尽,以后还望官人自己多多保重。”
许仙不得其解,“这又是为何?为何呀?”
白娘子又重新跪倒在惠岸面前,“行者,我心存不轨,你要收伏我,我本无异议,只是我腹中婴儿尚有几个月才能出世,还望行者网开一面,求菩萨大慈大悲。”她到底修行时间长,认得惠岸是观音菩萨的使者。
第110章
惠岸见过的妖也好,仙也好,多是两极分化,不是善就是恶,似这般情况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也犹豫不决。
我于心不忍,索性从阁楼中走了出来,对惠岸道:“她现在有孕在身,倘若收伏她,关乎两个人的性命和未来,到底这小孩无辜,再说她虽伤了唐僧,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也算良心未泯,”随即又对白娘子道:“幸而你及时醒悟,否则你官人的一条命也要丧在你手了。”
白娘子惶恐不已,不停磕头道:“小仙知错了,知错了,万望菩萨饶恕。”
惠岸知我想替她求情,思量片刻,“所谓害人害己,你此番不远千里跑到此处来害人,最终伤得还是小青和许仙,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惩戒了,念你平日乐善好施,暂且这次饶过你,以后你定要行善积德,勿生歹念。”
当得知小青亦被惠岸所救,白娘子更是欣喜不已,感激不尽,磕头谢恩。
我们回到山洞,小青已经醒转来,一个人坐在洞口边,呆呆地望着洞外,好像所有的时光,都是在等待中渡过。
惠岸走到她身边,“小青,幸灵珠照料,你的伤愈合得不错,回去调养一阵,身体可恢复如初,白娘子正等着你,赶快回去吧。”
“回去?”她不情愿,“不行,我的伤还没好,,不能回去,我还需在这里多调养一些时日。”她说着又伤痛得咳嗽。
惠岸一筹莫展,不知奈她何。
我轻轻一笑,“小青,病了这么久,老呆在洞里也不是办法,外面空气新鲜,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林子里走走?”
“好啊,‘”她高兴地答,但很快又显得迟疑,不明白我的意图,“不行,我力弱体虚,不宜走动,还是呆在山洞里最安全。”
“那好吧,”我也不勉强,故意把惠岸的手一拉,“惠岸,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去了。”
惠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对他使了使眼色,他还是未会过意,急得我真想大骂:“木鱼疙瘩。”
算了,理会不了那么多,强行拉着他奔出山洞口,果听身后小青道:“等等我,我也去。”接着在后面尾随而来。
我们飞到峦峰山的密林中落下,惠岸虽然没有表示异议,但还是一副奇怪的表情,没理解我想干什么。
小青到底是好久没出来了,一到野外荒林,即刻欢欣雀跃不已,看看走走,精神备至。
我对惠岸悄声道,“你怎的不解风情?她既然好了,我们陪她玩一天如何?待她跑跑跳跳高兴了,再想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也不行了。”
惠岸没奈何地瞧了我一眼,不再多言了。
其实我的目的也是想尽情玩耍一天,乐得借花献佛。
难得阳光明媚,又是在空气新鲜的树丛中,又勿需照顾病人,自然心情极佳。
原本想一起好好游览玩耍,却发现小青时刻不离惠岸左右,即便有什么新奇吸引她去探究,不消一刻又会回到惠岸身边,偶尔还要偷偷窥探我,莫不让我有“巨型灯泡”之嫌。
我尴尬地笑了笑,唉,这可叫什么事?明明三个人好好地出来玩,怎么偏偏是我象做贼似的浑身不自在。
时而又见小青忽闪疑惑的眼光溜向我,俨然希望我尽早离开,她要享受二人世界。
我望了望惠岸,偏他当真浏览起风景,对这氛围视而不见,毫无察觉。“Pig,”我暗骂。只好对小青的几次暗送过来的“秋波”视而不见,故作不知。
小青不死心,干脆后来只跟惠岸单独说话,带他单独去一旁观赏美景,对我,则像空气一般置之不理。
我自感没趣,没办法,只有退一步海阔天空了。“惠岸,刚刚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去看看,你们先呆这儿玩吧。”
惠岸又不明所以看着我,大概以为我另有什么计划,也不再追问了,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黄昏时分,我们就在这儿碰面吧。”我苦笑,一飞冲天,独自找我的自由去了。
突然这么摆脱惠岸,我有点无所适从,一下子还没想好去哪里。
我在附近飞了一会儿,到处是树木湖畔,山峦沟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些景物是寂寞的,没有人分享,再美的景物又怎么样?即便我现在看到一朵绝世奇美的花,没有人知道我看过,或者说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朵花曾经开过,这真是一种遗憾。
我万般无聊,就这样坐在峦峰山上的顶峰石上,想着各种奇怪的问题,发着呆。
接着想到了红孩儿,闲下来时才发现他只要不动辄眼冒怒火,杀机重重,手拿烈焰枪对着我,其实还是个不错的玩伴。
说实话,我真的非常羡慕他有那么两个要好的伙伴。
火云洞?火云洞在哪里呢?很想前去打探一番。
我放出灵香,引来几只鸟儿,很快就从它们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火云洞不仅不是默默无闻,相反,还相当有名气。
我依照鸟儿指引的方向,来到一处连绵的山脉,谁曾想这些山脉里竟藏着一个绝佳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