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刺目的光亮没被任何人看见, 楚澜衣的鞭子也只是从陆深头顶虚空扫过, 竟穿透碎石, 无济于事。
楚澜衣咬牙,反应极快地将长鞭卷向陆深,缠住他想要拉拽他出来。
风劲,石响,发出震天的暴裂声。
“轰隆——”
那堆碎石落下,整个界碑完全倒塌。
楚澜衣看着自己手上空荡荡的鞭子,有些怔忡,他抿了抿唇,感觉到辛染扯住他衣袖,他顺着辛染的目光看去。
陆深没有被他救出来,却被另一个人救了出来。
石碑倒塌,碎石乱落后,激扬的尘土飞舞了漫天,而后渐渐尘埃落定。
是邱继敏将陆深救了出来。
少年站在虚弱地只剩一口气的男人面前,也不说话,就像是没做好决定一样。
陆深轻咳了几声,虚弱地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点温润的样子,戾气敛地很干净,只是眼底还有一丝疲惫感,厌世一般。
仅看那温润淡然的神态,像极了少年初见他的模样。
陆深自己大约是不知道自己此刻什么模样,倘若他眼前有个镜子,大约会嗤笑自己羊皮披久了,就当自己真的是羊了。
陆深压制着咳嗽,抬起颤抖的手背,抹去唇边的血渍。
他仰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真没想到自己现在要仰头看这孩子。
在苍涯门的时候,小不点蠢笨的模样引人发笑。
那时候,邱继敏总是仰望他的,不管是身高还是崇拜他的眼神,那都是仰望的。
那是崇拜信仰。
后来,陆深将他掳来归墟城,少年在渐渐长大,身高已与他相差无几,甚至这两年比他似乎还高了点,但少年还是要仰望他,因为他站在台阶垒起的城主尊座上,而少年站在台阶之下。
那是权势悬殊。
直到现在,他看到少年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而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这一刻,那种悬殊终于突破桎梏,两人的地位终是颠倒。
可陆深不在意,他已经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了,爱恨都成了信仰,现如今一切都结束,都可沉没,都不重要了。
陆深深深看着少年,忽然一边咳着一边轻声笑出来。
谁说邱继敏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人真的很优秀。
陆深的唇角又慢慢蜿蜒出一道靓丽的血色,他一直噙笑看着少年。
手慢慢抬起,一点点攥住扎入胸腔的长剑。
声音温柔,就像很多年前。
“阿敏,你这剑插地位置还不够准,心脏……还要再往左一点。”
少年的脸逆着光,陆深看不清。
“……没有插错……我想……再听你说说话。”少年声音亦是温柔。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颓坐在地,一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冷长剑却在他们之间搭建起了一条奇诡的沟通桥梁。
陆深沉默很久。
他想起来那个练剑的午后,蠢笨的小孩子跌跌撞撞闯入他的视界,然后呆呆地看着他,眼底的憧憬和羡慕不言而喻。
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对他说:“我……我想成为大师兄那样的人,虽然……虽然我很笨,一点儿都不聪明,我知道我做不到大师兄那样,但我会努力的!”
那时候,陆深觉得好笑,他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哪样?
和他一样内心煎熬痛苦吗?
陆深看着眼前再也不是那个怯懦孩子的少年,少年眼底没有恨意,也没有怒意,一双眼依旧干净,又像是被抽空魂灵似的。
剧烈的疼痛袭来,陆深咬牙承受着,内府早就被魔神给震裂,没有这一剑他也活不长。
少年这一剑说不上来是报仇还是在帮他解脱。
他笑笑,又看着少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
“阿敏,你不要和我一样。”
“……阿敏,你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