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痕, 两道痕...四道痕。
原来,还只有半个时辰啊。
他的心像是陡然放下, 眼眸抬起,继续望向木门的方向。他其实已经意识昏沉地看不见门了,但是那儿寒凉最甚,时不时寒风裹着雨,熙熙攘攘而来。
是门吧。
若是算上风声雨声,耳边是喧闹的。但谢肆初只觉得周围静地可怕,他也静地可怕。
指缝间杂着黄土是因为他每隔半刻钟会在地上划一道,他没有趁手的工具,只有一双手尚且有些力气。
刻痕的时候,手指几处磕到了碎石子上,密密麻麻划出了好多血口子。他没有痛意,又或是这样轻微的疼痛对来来说已经无关轻重,他甚至没有去寻个平坦的位置。
他试着张口,原以为只会是如枯枝般的喑哑,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是因为流血?多了,还是因为他没有力气了。
他不知道。
他轻轻地垂眸,有些觉得自己?狼狈了。即便是被谢尚如狗一般锁在院中的那两年,他也未如此狼狈过。
原来有时候,爱比恨更磨人。
但这些有关狼狈想法只是在他脑中划过一瞬,很快便消失了。
以狼狈去祈求,其实他知道,这是可笑的。
到底,他还是在赌。
枝枝的爱。
莫五说他疯了,但他知道他没有。
这才不是孤注一掷。
而是一场以赌之名包裹起来的彻头彻尾的自私。
他在用自己拥有的最后的一切,祈求枝枝的爱,与原谅。
他在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谢肆初轻轻闭眼。
即将到来的是猛烈的欢喜,亦或是决绝的死亡,他不知道。
但那么一刻,在听见脚步声的那么一刻,他曾经觉得自己,是赢了的。
*
十三带着军队冲进破庙时,长靴上沾满了厚厚的黄土,带着几分平日没有的粘稠,一脚踹开面前破庙的烂门。
蘸满油的火把在雨中顽固地亮着,火光冲破驱散黑暗,照亮小而狭窄的破庙中的一切。
也包括,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倚在破烂的佛像旁,一身喜袍破烂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红衣上几处暗红鲜红交错着,身下的雨水混着泥水,依稀还能看见淡淡的红。
他痛苦地端坐在那,手指深深插|入已经被雨水泡的发软的泥土中,一眼望过去,浑身皆是污浊。
全身上下,唯有那张脸算是干净的。在这火光堪堪驱散的黑暗之中,苍白得可怕。
即便是十三,在看见眼前的一幕时,也不忍动了下眼眸。原本要出口的那一句抓捕,被他下意识咽回喉间。
谢肆初一动不动深埋着脸,看上去像是没了气息般。
在火光带来光亮的瞬间,谢肆初紧紧地闭上眼,埋着头,固执地将自己困回一片黑暗之中。
却...不够。
还是有光从缝隙中透出来,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透进来,强硬地以不可挣脱之势冲进他的眼眸中,告诉他。
这不是梦,枝枝没来。
醒醒吧,虚无缥缈的曾经的爱意如何能够支撑你走完破碎的一生。
放弃吧,她不爱你,分毫不爱。
他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在盘旋,争吵着,矛盾着,搏斗着。
你死我活,最后却又谁都战胜不了谁。在无法抵御的数次侵袭中,他大脑有一瞬间地断线。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在此,忘了这带着刺鼻气味的火光和这破烂喜袍之下的满身伤痕。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一切,却在那人向他奔来时,张开了双臂。
他没忘记枝枝,可如若不能忘记枝枝,他忘记了世间的一切都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