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觉得这宅子如何？”金离义四下观望着，左右徘徊两圈儿，像是当真在审视宅子一样，却没让出堵住郭璇玥的路。
郭璇玥又一皱眉，果然！他冲着蘅玉来的！
“自然很好。”
“那唐姑娘最喜欢哪一套？”
郭璇玥很想学蘅玉一样痛快骂回去‘干你何事’，忍了又忍，方才压下火药味，虚假道：“蘅玉觉得三套宅子都很好。”
金离义点点头，掏出钱袋丢给牙郎，盯着郭璇双眼，一字一句道：“三套宅子，我都要了。”
一打开钱袋，里面装满了金子，牙郎险些没闪花眼，狗腿地急声应下，生怕他反悔。
郭璇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朝郭璇玥微微一笑：“还请郭大姑娘转告唐姑娘，我期待着与她毗邻而居。”
郭璇玥气得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硬是扯出微笑：“那就祝你晚上做个好梦。”
余氏陪同蘅玉坐回马车，蘅玉放不下心，吩咐侍从把马车停到巷中宅口，以便他们能听见宅子里的动静。
正当蘅玉坐卧不安，耐心告罄，就要跳车再闯进去找人的时候，郭璇玥挟着怒火冲上车。
“白露，去查查这个金离义的底细！”
还没坐稳，郭璇玥便冷声吩咐她的侍女，蘅玉听见这个名字，下意识脸色又是一白。
她犹豫片刻，轻声道：“他是唐莹琇的朋友。”
“唐莹琇？”郭璇玥疑惑，随即立即反应过来：“是她？”
蘅玉点了点头。
余氏和李周互相对视，明白她们所言是家中密辛，立即要下车避嫌。
“白露。你也跟去嫂夫人和李公子，看有什么需要照顾的。”
等车厢里只剩两人，郭璇玥才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质问她：“你认识他？你怎么认识他？”
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郭璇玥没把最担忧的问题问出口。
蘅玉不答反问：“他碰你了吗？”
“碰我？”
“……”蘅玉手指交握，轻声道：“你以后再见他，莫要与他单独相处。”
“他是个擅使毒药的疯子！”
郭璇玥没再追问，她沉默地注视了蘅玉片刻，转身下车，体贴地留下蘅玉一人。
车中无人，蘅玉才放松身体，疲惫地靠到引枕上，脑中回忆起上一辈子的事。
那是她和傅峤成亲后第三个月，她着便服溜出王府，去杨月楼吃饭。杨月楼是建在长乐房东南角的一家小酒楼，据说幕后老板是三皇子底下的人，正因此，她身旁只带了接竹。
结果吃到一半，他从窗户跳进来，没等接竹尖叫出声，迎面挥洒药粉，把两人撂倒了。
他来替唐莹琇泄愤。
蘅玉没想过世上居然还有那样多折磨人却又不留下痕迹的毒药，短短一顿饭，她全尝了个遍。
他乐于见她痛苦，她在地上翻滚，他笑着欣赏。
打那之后，蘅玉再也没单独出过门，直到重生回来。
待蘅玉终于平复，郭璇玥三人才上车，问蘅玉：“今天先回家吧？剩下两套改日再瞧。”
蘅玉摇摇头：“我没事儿了，继续吧，我心急着要买。”
只是急也急不来，余氏带领蘅玉看了其余两套宅子，都不太合适。一个位置靠近花街柳巷，一个紧挨着刁钻的恶邻。
蘅玉没说话，郭璇玥却说什么都不肯。
“你的相貌容易招惹事端，花街柳巷多好色之人；恶邻眼神浑浊，嘴上不干不净，住进去怕是后患无穷。”
余氏也点头应声，一行人一天下来，终究一无所获。
“细细比来，那三座宅子倒是哪一个都合适……”
郭璇玥不着痕迹地瞥过蘅玉，打断余氏的话：“既被旁人买了，那也没有办法。”
“还请麻烦嫂夫人再帮我寻摸寻摸。”
余氏满口答应下来。
接下来却不太顺利，眼看授衣假过了一半，余氏急得嘴巴冒泡，却没能再找到合适的宅子。
二进的宅子本就抢手，蘅玉又身份特殊，她挑的时候无形筛去了许多，选择自然愈来愈少。更何况，她这次自个先实地瞧了一瞧，又筛过了一遍，选来选去，竟没有一套看得上眼。
蘅玉也急，她缩在家里一连数日不敢出门，请郭璇玥上门商量。
一时间，两人的关系倒是越发亲密，逐渐有了挚友的样子。
金离义自觉从蘅玉手里抢下了宅子，高兴得很，请来工匠苦力大干了几天，把三个宅子打通，合成了一个。
金离义中间来看了一眼，自觉墙都打了，屋子也重新修葺一番吧，又请来一波泥瓦工匠，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大改了一遭。
他钱给得多，泥瓦工匠办事就格外卖力，三栋宅子十余日便完工了。
金离义满意极了，立即喜滋滋地跑去客栈找人邀功。
“客栈住得不畅快，不如搬去我买的新宅。”
那人一身朴素的青色衣裙，愈发显得如莲如兰，清雅高洁，坐在书桌上垂头读书，把他的聒噪当嗡嗡的苍蝇，眼帘都没抬一抬。
金离义半点儿没生气，他早就习惯了，坐到那人身旁，手撑着脸望着她的侧颜，问：“你猜这宅子是从谁手里抢来的？”
那人眉头微微一动，抬起头，面容秀美清丽，满脸不耐也丝毫不掩容色：“谁？”
“唐蘅玉。”
唐莹琇听见这个名字，紧紧抿紧了嘴。
“你若介意她，不如我替你想想办法？”金离义笑道。
“办法？”
“让她不碍事的办法多得很。”金离义勾了勾嘴角。
唐莹琇脸色变冷，问他：“难道你以为我会赢不过一只被人豢养在手心的波斯猫？”
“不，当然不会。”金离义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可是我所下的注，我相信你能排除万难，拿到你我想要的。”
“只是你那便宜妹妹着实碍眼了些。”
第17章 商量
这边暂且按下不提，郭璇玥刚迈进成国府，被守在门口的蘅玉一把抱住了头。
“我该怎么办呀？”她很是慌张，在她耳边悄声问。
郭璇玥平生最不满意她的身高，足足矮了蘅玉大半头，蘅玉这一抱，正是一抱抱到马腿上，郭璇玥推开蘅玉，没好气道：“什么怎么办呀？”
“唐莹琇一定已经抵达长安了！”蘅玉忧心忡忡，悲伤得快要落泪：“可我还没买到宅子。”
郭璇玥拍拍她的脑袋：“你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你总归是你爹的心头宝，不是亲生的，他也不会不管你。”
蘅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她爹确实不会不管她，却也同样重视唐莹琇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凡面上能抹过去，一些事情他都只当没瞧见。
“你便是想搬出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郭璇玥问她：“你爹许你搬出去吗？”
蘅玉摇摇头。她爹待她如珠似玉，自然不肯她无缘无故另辟宅邸居住，得想个理由才行。
郭璇玥劝她安心，见她依然闷闷不乐，只好带她出去玩。
“你找你爹要两个护卫，金离义那厮肯定不敢动你。”郭璇玥搞不懂蘅玉脑袋里的回路，在她前头，一头憋久的马驹止不住地撒欢，也不坐马车，单靠双脚走街串巷，连头都来不及回。
“找我爹要护卫，那他不就什么事儿都知道了。”蘅玉向后摆摆手，一心只留神巷子两边的宅邸院落，看哪家没住人。
郭璇玥瞧明白了，她这是急得自己在这儿找宅子呢，又好气又好笑，便问：“找着你心仪的了吗？”
“要是找着了，我还能在这儿瞎转。”蘅玉重重叹了口气。
“照我看，你若真着急买宅子，不如去买那栋马骚宅。”
“马骚宅？”蘅玉反应过来，是那家笼罩着马骚味的宅子，她心动又犹疑：“可那味道……”
“你仔细想，隔壁敢欺负宅主人，把马房挨着人家的后墙，他们敢欺负你吗？”
很有道理，她现在还是爹爹的闺女呢，满京城，有谁敢欺负到她头上？蘅玉雄赳赳气昂昂，拽着郭璇玥去找余氏。
余氏听完，却道：“不妥不妥，唐姑娘名声欠佳，强教他们拆了马房，只怕有理也惹麻烦。”
蘅玉刚想说不怕，郭璇玥横她一眼，她才想到她要瞒着她爹，确实不能大张旗鼓地张扬。
“你只管买好了。”郭璇玥昂着头，“剩下的交给我。”
可她的钱不够啊！蘅玉一咬牙，一跺脚，带着她全部存款，去找马骚宅的宅主人协商。
马骚宅的宅主人是个商人，在东市有家传了三代的老点心铺，得知他那住不得人的马骚宅竟然有人想买，大喜，丢下铺里杂事，赶到了永宁坊。
没料到，见面第一句话，听得他重重地拉下脸。
“老先生，我现下银钱不足，可否能好好商量商量？”
“钱银不够有什么可商量的！概不还价，没得商量！”
宅主人甩袖，站起身就要走。
第18章 搬家
郭璇玥眼神示意侍女上前拦下他，纹风不动地笑道：“老先生别急着走。”
宅主人卖了一辈子点心，早活成了人精，郭璇玥的架势一摆出来，便知道她身份尊贵，不好得罪。
他顺势坐回椅子上，哼声问道：“不必讨价还价，我这宅子去年新修，用的可是几十年的上好木头！一千二百两，分文不少！”
宅主人斩钉截铁，老脸皱成一团，颇为肉痛。
要不是汾阳郡王不好招惹，又年轻康健，他宁愿干熬也不会把宅子卖了。
蘅玉与郭璇玥对视一眼：“自不会少您的，只是现下我钱银不够，可否先交付一半……”
宅主人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
郭璇玥拽蘅玉一把，抽下头上红蓝宝石的彩凤衔珠簪塞到她手里，道：“我先借你。”
一气儿拿出四百两，对她来说也并非易事。只是她比蘅玉自由松快得多，抵押一两件首饰家中不会过问。
虽是她心爱的物件，可料想当铺掌柜也不敢立即转手卖掉她的东西，事后再赎回来便是。
“你这是做什么？”蘅玉睁大了眼，急忙把簪子插回她头上：“我要借钱，四百两怎么会借不到？”
“你帮我看宅子是一回事，再借钱帮我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郭璇玥手一顿。蘅玉反身冲宅主人笑笑：“您自当知道，您那宅子不好出手，胆敢捋汾阳郡王胡须的人不多。”
“我有急用，诚心想买您的宅子，顾不上计较其他。”
“您若愿意同我商量办法，我们今日就可签契，您早早的甩脱这烫手山芋；如果当真没得商量……”
蘅玉微微一笑：“没办法，可惜您今日白跑这一遭。”
宅主人沉默，面上神情变换不定。
他心里清楚，蘅玉说得是实在话。牙婆已经带过几十人来看宅了，一听隔壁是汾阳郡王府，纷纷摇头避之不及。
这宅子，确实是个住不得，又卖不出去的烫手山芋。
“先交付一半肯定不行。”宅主人终于软化，“你们拖着不给，我能拿你们怎么办？”
蘅玉见有希望，立即乘胜追击：“我们都在国子监读书，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呢？”
宅主人仍是摇头。
“那您看这样，剩下一半钱款，每一两银子，我给您每月十文的利息，直到结清，您看如何？”
宅主人心里一盘算，一个月光利息都六两银，两个月便是十二两，别看和宅子价钱相比算不得什么，六两银足够他家两个月的开销。
“这些可都得全写进契书里去！”
“那当然，您要是愿意，找个信得过的人当见证，我们现在就写！”
就这样，蘅玉终于买到了宅子，她捧着房契，眼泪都要落下来！
就算唐莹琇当即上门，她也有处落脚了。
“真教我刮目相看了！”郭璇玥抱着蘅玉直跳：“你这招稍许小利用得漂亮！”
蘅玉抿着嘴笑，郭璇玥放开她，指使侍女护卫里外打扫收拾，又采办齐了缺少的物件。
郭璇玥望着干净一新的宅子，捂着鼻子叉腰：“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她嘱咐蘅玉近七日不要过来，只留下一个小厮帮着看门。
过了几天，蘅玉听爹爹说起，不知道怎么回事，汾阳郡王最近不坐马车了，换成了牛车，据说是因为他家的马，总有一股夜香味儿。
蘅玉一听，就知道谁干的好事儿，她捂着肚子大笑，郭璇玥却得意洋洋。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又过了两天，汾阳郡王府终于想到马骚宅这事儿，打听到马骚宅的现任主人，径直找到成国府来了。
蘅玉瞒着她爹接待了汾阳郡王府的人，全不认他们的指摘。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宅子？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没证据就这样污蔑人，这就是你们汾阳郡王府的做派？”
“你……你！”
“有事儿拿证据说话，可不兴空口无凭给人家泼脏水！”
蘅玉翘着鼻子，把人赶了出去。
没几天，郭璇玥跑来告诉她，汾阳郡王拆了紧挨着她家后墙的马厩，甚至连墙都重新砌了一遍。
蘅玉和郭璇玥过去一看，后墙规整崭新，再也没有那股马骚味儿了。
“熏两日香，这房子就能住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