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得不太理想,尤其诗赋,最寻常的题目,咏雪,她作的狗屁不通。蘅玉欲哭无泪,郭璇玥却安慰她:“三等以下也没什么,你以后考优异些,一次三等于大面上无碍。”
“现今,你更需要上心的可不是成绩等次。”郭璇玥道:“授衣假放得时候长,你可得把握好机会,赶紧找个好宅子。”
蘅玉点点头:“四门学一个熟识朋友的娘子给牙婆帮闲,我委托他帮我注意着合适宅子,只是我银子不足……”
郭璇玥却不以为银子是什么问题,她瞪大眼,问道:“你请外面的人帮你看宅子?”
蘅玉不明所以,她以为郭璇玥不信任李周,便替他辩解:“李周做事稳妥,他……”
郭璇玥摆摆手,只问她:“你可知如何与人抢水?”
“抢水?”蘅玉懵然。
郭璇玥叹了口气:“等你搬出去住,吃穿住行皆需你自己操心,只单水,门道便大着呢。”
原来,长安城中平民百姓并不便利,许多坊中甚至每三巷才有一口井,多户用水,早去的水清,后去的水浊,当然会出现‘抢水’之事。
像一户之家,家中有青壮男子当然不怕,可若是像蘅玉这样伶仃孤女住在外面,碰上恶邻暗地欺辱,有苦都说不出口。
只说早早抢走清水,留下打剩的浊水给蘅玉喝,她能受得住吗?
“你……你可真博学!”蘅玉的眼睛已经崇拜得闪闪发光了。
郭璇玥有点自豪:“我未来可是要做百姓父母官,当然要熟知民生了!”
蘅玉眼巴巴地瞧着她,欲言又止。
郭璇玥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挥手道:“就当我与你赔罪,我陪你挑合适的宅子。”
蘅玉大松一口气,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多亏有你,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才好!”
郭璇玥脸红耳赤,举起双手不敢碰她,蘅玉身上的幽香涌进她的肺腑,她觉得脑袋都开始晕乎乎,心脏也开始狂跳了。
怪,怪不得裴公子什么都听她的……郭璇玥头晕目眩地心想,美人实在太好了,她过不了蘅玉这一扑一抱的美人关啊……
岁考第二日,蘅玉给李周递了消息,李周回信说,他夫人留意到几处宅子,只不知道符不符合蘅玉的要求,两人便约好了看宅子的时间。
郭璇玥许过承诺,便特意推了宴请邀约,空出时间等蘅玉来信。
蘅玉别的不提,办事十分干脆利索,没让郭璇玥久等,隔天给县子府上递了贴。
郭璇玥没跟家里人明说去干什么,她换了身利索的胡服,带着一个身手矫健的丫鬟,在永安坊的坊门前等着蘅玉。
第15章 看房
蘅玉刚出坊门,便瞧见郭璇玥的青蓬马车。
永兴坊的住户都是世家勋贵、皇亲国戚,谁家的马车不是镶金嵌玉,个赛个的华丽,一见那黑油油的朴素马车,蘅玉便猜到了车的主人。
她跳下自家足有青蓬马车两个大的豪华马车,冲侍卫和接竹挥挥手:“不必跟着我,我今日不要你们跟。”
蘅玉平时上学、去找大小裴玩耍,惯常都不带侍女护卫,于是接竹和侍卫互相对视一眼,按常例应喏过后便回府去了。
蘅玉没等侍女来扶,径自跳上郭璇玥的马车,大大咧咧道:“你家的马车太落魄了,一点排场都没有,要不要把我家的工匠借给你家用用?”
郭璇玥扶了扶额头:“你以为你是去干什么?还排场!在外万万不可露富,你记好了!”她特意选了家中最朴素的马车,怕招人耳目给蘅玉引灾。
蘅玉顿时明白过来:“我懂我懂,容易招惹居心不良的强盗。”
可望着蘅玉净若白壁,娇如春花般的明艳面庞,郭璇玥忧心忡忡,她的美貌不比财帛更动人?她现在忽然觉得让蘅玉独自在外面住,不是什么好主意。
眼下没有旁的办法,郭璇玥皱着眉头,等她出来住了,多带几个仆从侍女便是。
马车动起来,先去升平坊接李周和他夫人余氏。
李周不好意思与三位女子同处一室,执意坐在外面车辕,反手一推,把夫人余氏推进了车里,教夫人去应付车里坐着的人。
余氏与蘅玉相识,却不认识郭璇玥,见她神色亲切却不亲近,当下有些拘谨,闭紧嘴不敢多言。
这些个姑娘小姐,若都能同唐姑娘一般不摆架子就好了。
蘅玉却没注意到车厢里尴尬的气氛,她上前拉住余氏的手,亲亲热热地给两人互相介绍。
“她是临晋开国县子的大孙女,名唤璇玥,她与你家夫君一样,都想在考中进士之后,先当几年的父母官呢!”蘅玉的语气十分骄傲,好似当两年县令是多么为国为民的宏愿似的。
直教余氏和郭璇玥红了脸。
“这位是四门学李周李公子的夫人,比你我大两岁,李周读书,她担起家中生计,比你我都能干,可谓峨眉巾帼,不让须眉!”
“哪当得起你这样夸赞!”
余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挥手推拒。眼见郭璇玥的眼神中多了三分敬意,她的腰板不由得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同郭璇玥搭话。
可没听唐姑娘说吗,她是峨眉巾帼呢!
马车很快驶到了永宁坊,等下车的时候,三人已然相谈甚欢,言笑晏晏。李周瞧着他夫人捂嘴娇笑,觉得当初洞房花烛,她都没这么娇羞过。
不过,她们三个聊天,可并非吹牛侃山,漫无边际地胡聊。说话谈笑间,余氏就知道要给蘅玉找什么样的房子了。
一进拥仄寒酸,男仆与蘅玉同住一个院落,容易冒犯了她;三进空旷浪费,蘅玉没有足够的人手看家护宅,容易招引宵小惹来危险。
二进正正好,前院住门房仆从,后院住蘅玉和她的侍女,如若能另带水井和花园儿,那便更合适了。
怪不得唐姑娘要带她一同来看宅子呢。余氏心想,这位郭姑娘可比傻乎乎的唐姑娘懂庶务,心也细得多。
她心里盘算一番,去掉了不合要求的宅子,又挑出离水井近的,有花园的,这样细细一筛,满长安合适的不过三五处罢了,还都价钱不菲。
听余氏说完,蘅玉面上便露出了愁容,她只有现银八百两六十两,离买房还差得远啊!
郭璇玥却底气十足,像是她们能买得起房一样,理直气壮地教余氏开了院门,拽着蘅玉进去看宅子了。
一进门郭璇玥便捂住了鼻子,被臭气熏了个倒仰。
原来这座宅子后墙的另一边是隔壁府邸的马房,风向一不凑巧,马骚味就由风送过来了,整座宅子哄臭哄臭,便犹如建在马房里一样,教人难以长呆。
“这破宅子!还想卖呢!唐姑娘,郭姑娘,我们赶紧走!”
余氏自觉这宅子让她在郭璇玥和蘅玉跟前丢了脸面,尤其她感念蘅玉,更觉得对她不起,臊红着脸,急急忙忙拉蘅玉出去了。
可郭璇玥却觉得这宅子不错。
前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建有一间厨房两间耳房,穿过垂花门,进到后院,便可见一间正房坐落中央,两边厢房稍小些,还挤出两边儿凑了俩小耳房和正房相连。
布局宽敞齐整,墙雪白,瓦簇新,明摆着是刚修的宅子。院中还有一眼小井,郭璇玥探头看了一眼,井不深,但水清澈可人,够蘅玉一小府人使用了。
更妙的是,宅主人硬是从巴掌大的地方里挤出了一个小小的花园,修个茅庐,种点花草,宴客邀约也极拿得出手。
只可惜马骚味太浓郁了些。
郭璇玥心里惋惜,约莫也是宅主人奈何不得隔壁府邸主人,只好忍气吞声搬家了事。
“这宅子多少钱?”郭璇玥迈出门,顺嘴一问。
“一千二百两。”
旁边儿的蘅玉双眼一亮。
余氏看透蘅玉的心动,赶忙劝道:“虽说是比市价便宜了两三百两,可这味道实在受不了,人站在院子都熏得受不了,那吃饭喝水晾衣服,还不都一股马臭味。”
此话很有道理。郭璇玥和蘅玉齐齐皱眉,彻底打消了念头。
旁的倒可以忍,身上沾一股马臭味,那可就忍不了了!
接下来看的宅子分别是在靖安坊和开明坊,开明坊都快接近明德门了,蘅玉头摇个不停,离她家和国子监都太远了,她回家上学都不方便。
靖安坊的有三处合适的住宅,可郭璇玥单只听到三处宅子在同一条巷内,便一挑眉毛,知道内有隐情。
余氏听了,心里也起了疑惑,匆匆忙忙跑去打听。
“你这嫂夫人倒是热心肠。”郭璇玥闲话道。
“咦?”蘅玉坐在石墩上,撩开帷帽的纱扇着袖子送风。
她一露脸,郭璇玥便顿时注意到经行的路人纷纷投来视线,甚至有个儒衫的男子入了迷,走着走着一头撞上墙。
她急忙拉下蘅玉的帷帽,把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方才解释道:“就算是正经牙婆,我也没听说过有哪个牙婆能招揽全长安的生意,你这个嫂夫人,只怕花了不少人情心思,帮你南南北北寻到这么些宅子。”
只是见识短浅,不曾经事,难免有疏漏。
李周刚进巷子,正好听见这话,心里不由赞叹。
不愧是郭刺史当男儿一般教养长大,寄予厚望的爱女,郭姑娘眼光之犀利,心思之敏锐,国子监内估计也少有人比得过她。
他听说过郭璇玥想外任县令,立志做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如今看来,这倒并非空话虚言。
与蘅玉交往之人,果然都非寻常人等!
李周朝郭璇玥行礼,紧接着,他把刚才打听到的三套宅子的传闻娓娓道来。
原来,这传闻并非什么秘密,而只是一个狗血的爱情悲剧。
三套宅子的主人原本都是好友,近邻加好友,便生了亲上加亲的意思。可王家生了闺女,李家与刘家却生了儿子,一女不能二分,父辈抓阄,刘家抓到了定亲的字样,李家小郎便当王家小郎与刘家姑娘的哥哥。
只可惜,等到三人长大,刘家姑娘却喜欢上了稳重俊俏的李家哥哥。王家小郎对未婚妻情深义重,说什么都不愿意。
纠缠了几年,这事儿越纠缠越乱,三家从至亲好友几乎成了仇人,彼此都心怀怨怼。王家小郎一次酒后,与刘家姑娘再起了争执,刘家姑娘恼火之下,竟拔出簪子朝王家小郎扎去。
原本事情倒不会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只是暗处的李家哥哥突然冲了出来,替王家小郎挡下了。
那簪子若扎在王家小郎身上,也不过是扎中肩膀,可李家哥哥倒霉,好巧不巧扎中了他的心脉,救了几日仍生命垂危。
李家一怒之下将王家小郎与刘家姑娘告上了衙门,李家哥哥醒来听闻此事,却无论如何都要拖着重伤身体去替他们开脱。
原来,这李家哥哥一直暗中欢喜王家小郎,就算拼了性命,也不愿意中人被判罪论刑。
李家无可奈何,只好撤了诉状,只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与王家和刘家再住在一块,干脆卖了宅子回乡去了。
而王家与刘家也同样的想法,这便是一条巷子有三套宅子在售的由来了。
蘅玉听得津津有味,听完还追问:“那他们三个人后来如何了?有情人有没有在一起?”
“这我哪知道……”李周话音刚落,便有低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据说李家哥哥准备养好伤后上京赶考,盼着与王家小郎和刘家姑娘解开矛盾重归于好。至于谁和谁在一起,估计得等到两年后看了。”
随着声音,一位年轻俊俏的华服公子走进门来,只见他玉白的面容上一双含笑桃花眼,殷红的嘴唇微微上钩,端的是一张多情的风流面孔,竟不比蘅玉的容貌逊色。
院中众人失了会神,年轻公子却已习以为常,只担心地瞧着蘅玉,问道:“这位姑娘怎得了?”
郭璇玥这才注意到,蘅玉不知什么时候依偎到她身旁,像是冷极了似的,浑身无法自控地不停颤抖。
第16章 抢夺
“怎么了?”郭璇玥当机立断,给余氏递过眼神。余氏心领神会,扯着李周上前一步,恰恰好挡住年轻公子的视线。
“我们走……”蘅玉抖着嘴唇,脸色煞白,额头上沁出细汗。
郭璇玥迷惑地望着蘅玉,但她没有多问,扶住蘅玉,朝年轻公子歉声道:“我朋友身体突然不适,恕不奉陪。”
四人护着蘅玉正往外走,年轻公子却突然挡在众人前,伸手抓蘅玉的手腕:“我看这位姑娘脸色突变,或是急症,在下是彭州药商,略通医术,可解燃眉之急。”
郭璇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年轻公子的手:“你无礼!”
蘅玉被他的动作吓得后缩,眼见郭璇玥与他对峙,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如同虚假的面具,蘅玉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拽回郭璇玥的手,挡住她,道:“你这是干什么?要对我们动粗吗?”
年轻公子把眼神从郭璇玥面上挪开,与蘅玉双目相对:“我看姑娘中气十足,不像急症的样子,或许只是猝然间受惊动气。”
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相遇是缘分,我这有一味养心静气的好药,做为区区见面礼送给姑娘。”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蘅玉瞧见那个瓷瓶,瞳孔紧缩,像是被毒针刺了一般猛地挥开他的手。
瓷瓶‘咔嚓’砸碎在地上,滚出数十粒棕色的药丸。
“姑娘这是做什么?放心,药里无毒……”
郭璇玥皱眉,把蘅玉推给余氏,冷冷道:“这位公子,敢问你姓甚名谁?是何身份?拦下我们是想找碴不成?”
余氏急忙搀着蘅玉绕开他出去,李周沉默地站在郭璇玥身后,警惕地打量着他。
跟在这年轻公子身后的牙郎目瞪口呆,鹌鹑似的缩在门底下,一声不敢吭。
年轻公子又是一笑:“在下金离义,来自彭州,做点药材生意。郭大姑娘误会我了,在下没有恶意,与唐姑娘一样想买套宅子,今天在这儿遇见,不过巧合而已。”
听完他一席话,郭璇玥脸色铁青。
他知道她与蘅玉的身份,甚至知道蘅玉想买宅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