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弄清了一切以后,他反倒不想解了。
苏筱惊喜道:“那只需要取那人心头血就有机会解魂枷了?”
萧辞摇头,“解魂枷之事并不重要。方才我听到众仙门商议,约定共攻堕魔冥渊。”
苏筱心一紧,“那我们怎么办?”
大约是“我们”两个字太动听,萧辞终于勾唇轻笑了一声,“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3.22 修
第42章
萧辞说的“睡觉”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 没什么别的意思。
苏筱保证,自己只想歪了一秒。她推门而出,回去自己房间, 行至门口的时候, 回头说了一句, “晚安,好梦。”
萧辞站在原地,迟疑片刻,重复道:“晚安, 好梦。”
梦到什么才算好梦?
苏筱走后, 萧辞才松了握剑的手。他没让苏筱看出自己的忍耐。
轻轻将佩剑靠在一边,他愣了许久, 头脑中有些纷繁的记忆,吵得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萧辞揉着眉心半倚在床边,合上双眼, 那些画面和声音愈加清晰,梦中女子一颦一笑也生动鲜活起来。
梦里, 笑起来双颊会漾出两汪浅浅梨涡的女子, 名叫白清晓。
第一次遇见, 是拜师大会。这一期弟子居然出了两个至纯灵根。天源尊兴致勃勃, 强拽着萧辞下去看拜师会。
一色的素色衣衫中, 一点淡红犹如春染柳枝, 明眸善睐, 笑靥灿若桃花。天源尊指着那女子问,“她叫什么?”
萧辞目力过人, 穿过嘈杂的人潮,看见她手中捧着的玉牌, 上面刻着漂亮的小楷。
“师父,她叫白清晓。”萧辞听到自己的声音。
“是个至纯火灵根呢......”天源尊道,“要想法子骗上凌霄峰才好。”
萧辞目光微动,抬眸的瞬间视线与她交汇,汹涌人声忽然寂静一片。
“小徒弟,偷看人家被发现咯。”天源尊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睁着,以余光盯着萧辞,语气促狭。
萧辞垂下眼帘,“师父。”
天源嗤之以鼻,“无趣。”
“无情剑道,当真断情绝爱不成?”
萧辞敛神一字一句道:“无情道乃是太上忘情道。”
这是初入无情道他便深深印在识海中的十个字,那时他也不懂无情道得证的那一刻,会有多么痛苦。
白石台重峦幻境试炼。抽签时,白清晓毫不犹豫走向第三个铜盆,摸出随心签,朝高台上的萧辞扬唇一笑,眼底尽是狡黠和小小的算计。
“我选......萧师叔。”声音清婉动听,犹如黄鹂清啼。
“要拒绝吗?”天源尊微微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随意放在身前,眯眼道。
“宗门规矩,萧辞不会违背。”萧辞答。
……
进幻境那日,她很是高兴,“萧师叔,你记得我吗?”
萧辞目不斜视,微微摇头。
“啊,”她肩膀塌下来,踢着路边的石子,“淮宁城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彼时他只记得淮宁有位至纯灵根的女修陨落。并不记得还有个这般聒噪的小师侄。
余光瞥见她显而易见的失望神色,萧辞不知怎的,低声应了一句嗯。
后来他们二人闯过第十层,夺了魁首。
但是她并不开心,她说萧师叔,我小师弟永远没法走出幻境了,他叫宁意,还不会御剑。
那是自己是什么反应?好像只是淡淡说了句“生死有命。”
她很难过,她问如果是我在幻境里出事了呢?
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接受这个假设。“你不会死。”
她擦擦眼泪,眼眶还有些微红,睫上盈着小颗的剔透的水珠子,“反正我迟早也一样。”
后来师祖果真将她骗来了凌霄峰。
她会和师祖一起品茶、吃桂花酥,然后偶尔送一些到他那里去。
一般是日暮时分,在落凰崖能听到她的声音,“萧师叔,别练啦,今天买了桂花酥!”
后来,自己双灵根复苏,天之骄子一朝沦为双灵根的废物。
她依旧每天守着落凰崖等自己,笑吟吟道:“萧师叔,今天从师父那骗了些迎风白毫,快回去泡了喝。”
“很快就不是师叔了。”清冷的男声道,“双灵根的修士担不起剑君尊号。”
她全无所谓,“他们不信你,我信。”
他目光清澈又坚定。后来萧辞才知道,她居然真的早就知道了一切。
那是飞升的最后一关,需证无情道。
她眼底没有丝毫眷恋,坦然道:“萧师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替你证道的。”
然后她以剑气自损元婴,脸色苍白,魂魄如轻烟四散。
“现在我该走啦......”
......
惊醒之时,萧辞额上还有一层薄汗。
他缓缓起身,对自己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居然能够连成完整的情景而惊疑。
这些画面,是从他发现魂枷居然是由自己亲手种下以后,缓缓浮出水面的。
太清晰又太真实。
萧辞深深闭眼,又缓缓睁开,漫无目的地居然走到了隔壁房间门口。
修真者耳力目力皆过人,何况他现在修为远非元婴可比。
屋内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之声夹杂着均匀轻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萧辞站了许久,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门扉上,深恐推门便发现一切全是幻觉。他如今也有些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她在他眼前死了两次,第一次叫白清晓,为他证道魂飞魄散。第二次,叫苏筱,捅了他一剑后纵身义无反顾扑向天雷。
他也留住她两次,第一次,斩断登仙长阶,以逆天阵法倒转因果,第二次,以自己的仙骨予她,保她神魂肉身。
她要回哪里去?谁给她的允诺?
萧辞垂眸,月色如水,冷寂空濛。
......
苏筱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在凌霄峰。
她住在歇雨居,大概是宁意在幻境中出了魔翳,需要师祖帮忙驱散的那段日子。
但是很奇怪,她没有梦见宁意。
她梦见自己有一套剑法并不熟练,捧着剑谱去敲萧辞的门,“萧师叔,这里我看不懂,总觉得做出来有些别扭,能不能请你点拨一下呀?”
萧辞略瞟了一眼,眸中浮出七分不屑三分疑惑。
大约是在疑惑,这么简单的剑招,苏筱能不懂。
良久,他启唇道:“先出手刺,振腕挑,以剑气横扫,曲肘转身......”
苏筱一万个无语。
萧辞说的,和剑谱上的一毛一样。先这样再那样,根本没有什么诀窍可言。
就好像苏筱问萧辞,“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
萧辞回答:“打开冰箱门,把大象放进去,关上冰箱门。”
苏筱沉默半晌,才迟疑着问:“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别扭,不好使力诶。”
萧辞沉默得更久,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次,神情也有些微妙的尴尬。
善解人意的苏筱明白了,此人是个闷茶壶,自己会但是不会教。于是她道:“明白了,那我回去琢磨琢磨。”
往后半月余,苏筱每天都能见萧辞舞同一套剑法。
其中一招更是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苏筱眼睛看得都要起茧子了。
终于有一日,她悟出关窍,兴高采烈给萧辞演示了一番。
第二日,萧辞便换了套剑法,再半年,他都没碰过那套剑法,练吐了。
......
苏筱惊醒的时候,惊觉自己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姨母笑。真是疯了。
自己从没在凌霄峰住过那么久,更没问过萧辞那套高深莫测的剑法。
果真是个梦。
但是梦中情景又历历在目,那剑招连起来,竟真是通顺的!不像是梦中生拼硬凑的什么剑法。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苏筱当即掀开被子跳起来,一把抓过身边佩剑,冲进院子里照着还未消散的记忆比划。
初时还有些生涩,慢慢地竟游刃有余,一招一式连贯自如,仿佛真的演练过许多次一般。到梦里自己始终学不会的那一式的时候,苏筱屏住呼吸。
刺、挑、收。
手臂脱力剑尖歪出几寸。
苏筱气喘吁吁,手臂微微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修为太低了,使不出这般剑招。
苏筱收剑入鞘,彼时已是天色将明。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面容普通,气质却不凡。
——萧辞在那里,他站了多久?
苏筱走近,“道君,早上好呀。有做什么好梦嘛?有没有梦到我啊?”
如果只有我梦到你,那可不公平。
萧辞沉默,眸中闪烁着某种尘埃落定的笃定神色,仿佛确定了什么真相。良久,才启唇道:“有。”
苏筱脸色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那……那就好,这样才公平。”
萧辞听出点画外音,嘴角微不可查扬起浅浅弧度。
他虽然还是那张平凡无奇的假面,但是瞳孔下荡着水波似的粼粼清光。苏筱不由愣了片刻。
淦,为什么要用这种溺死人的眼神啊!犯规啦!
苏筱颇不自然地扭头,“对了,今天梁攸说是要办什么入嗣礼,让我正式成为梁家的弟子。虽然这样会方便打听消息,但是真的成了梁家的弟子,行事也多有不便。都不能这样每天和你说早安。”
苏筱有几分纠结。
她后知后觉问萧辞:“对了,苏辞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来着?”
“苏小小”是被梁橙捡回来的,那“苏辞”呢?
“也是她。”萧辞道,“我说我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名字。”
苏筱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闷闷应了一声。她其实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