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了两句,立刻有工作人员带着男人离开了,白言蹊看着他的背影,总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归疏?!”
这声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回头看去,男人的步伐停住了,阴郁的眉眼微微垂下,回头看了白言蹊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白言蹊彻底确认了她的身份。
她恍恍惚惚地听从安排,快速地做完一整套武术指导教的动作,在后者相见恨晚的惊叹中追上张清言,“张导,归疏前辈怎么……这么瘦了?”
这正是她没认出来的原因,作为风靡国际的演员,归疏当年绝对是阳光健美的代言词,身材黄金比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代表。
而绝不像现在这样,虽然依旧笔挺,但西装套在身上,却多少显得有几分空荡荡的。
张清言本想敷衍过去,但对上白言蹊的眼神,不知为何,话锋一转,“……你如果了解过他的生平,就应该知道,归疏最后拍的那场戏。”
白言蹊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是那部《地狱》?可是他不是没去拍吗?”
当年《地狱》可是借着归疏狠狠地宣传了一番,最后却还是选了一个外国演员来当主演,而随后归疏就宣布退圈,在当年引起了轩然大波。
“是没去,”张清言叹了口气,“但你不知道,归疏拍戏,是要提前三天渐渐入戏的。”
“这三天他会完全按照剧中人的性格生活,一般来说,只要一部戏拍完,角色有了结局,他就会慢慢出戏。”
但离谱就离谱在,《地狱》剧组在拍戏前夜,放了归疏鸽子。
白言蹊几乎立刻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脸色难看,“因为那个角色没死?”
张清言点了点头,再没说更多了。
但他透露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多,白言蹊身为演员,自然知道出不了戏意味着什么,而且最恐怖的是,《地狱》的主角是个疯子。
更具体的说,是一个被生活压迫得不得不疯的疯子,是疯狂世界的精神领袖,是极端洁癖,是杀人狂魔。
他以嗜血为生,畏光,感受不到人世间一切美好,在接连的打击中彻底堕落。
就在堕落的一瞬,他却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神。
曾有数不清的粉丝意难平,分析如果归疏演这个角色会是怎样的效果,那个背景颇深的外国人根本没有演技可言,把主角彻彻底底地演成了个完全的疯子,那些挣扎与沉沦半点都没有演出来。
白言蹊也意难平过,她意难平于一部足以成为经典的电影却被演员毁成了废墟,然而这一刻,她却宁愿归疏从未接触过这部电影。
“归疏的前半生,跟他太像了,”张导最后总结道:“所以他分不清——也走不出来。”
这句话的信息量巨大,白言蹊几乎立刻回忆起电影里,疯子可悲的一生。
他出生于一个中产家庭,有记忆以来就是父母无尽的争吵与扯皮,两人只有在看到他优异成绩的时候才会停歇片刻。
于是他拼了命的学习,然而在那场决定命运的考试前夕,父母彻底离婚了,母亲一蹶不振,得了重病。
主角辍学了,他找不到工作,好在皮相不错,靠在各大景区扮演角色为生,但微薄的薪水无法支付母亲的医药费,他只能早上靠卖体力过活,晚上角色扮演。
他的小身板在搬砖业中显得非常可笑,所有人都用或惋惜或嘲讽的目光看他,搬砖的大叔们以他取乐,景区的同事又因他而沾沾自喜——那一段时间,他仿佛成了所有人安慰自己无能的基石。
电影中到这,主角在工地受了重伤,被景区辞退,施工方却四处扯皮不愿支付医药费,而他的母亲也越发虚弱,就在他强撑着奔波,好不容易拿到一点点补偿金赶回医院的时候,刚好与他母亲的尸体擦肩而过。
晚了一步,每次都晚了一步。
剧情中的主角走向了疯狂的毁灭,剧情外的归疏在失魂落魄走出医院的一刻,接到了电话——
他在景区打工的视频被传到了网上,他火了。
白言蹊作为粉丝自然知道归疏是因为一段景区视频火的,但她从没想过后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好了?”
张清言的声音唤醒了她,她跟着回过头去,一张苍白却难掩绝色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就像剧本中的杨立万一样,看到白言蹊的那一刻,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点卑怯嫉妒,阴郁的眉眼越发沉沉,强行露出个微笑,“这不是白家大小姐吗?怎么没跟着总督出城?”
第62章 努力破产的第六十二天
跟归疏拍戏是一种享受。
他天然有将人带入戏中的能力,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以至于白言蹊有时候在跟他对戏时,开始分不清什么是戏, 什么是现实。
戏与现实的界限越发模糊, 她甚至开始犯一些低级错误。
“白言蹊!”张清言的声音如一道惊雷, 迎头劈了下来,“你怎么回事?捕捉镜头都不会了吗!”
白言蹊这才从恍惚中走了出来,她眨了眨眼,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起来——她这才注意到导演、镜头和场务们。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底漾起, 波纹般荡开, 她最后看了眼对面的人,垂眸, “抱歉导演,可能需要暂停一下。”
这是白言蹊第一次叫暂停,张清言的气势一顿, 还是答应了。
“姐,”木白凑上来, 递过来一瓶水, “没事吧?”
白言蹊摇摇头不愿多说, 她抬眼, 看向站在阴影处的归疏——或许叫他杨立万更合适。
他面无表情, 静静地靠在树上, 要很仔细, 才能在那眼底找到一丝藏得很好的野心。
白言蹊想了想,又拿起一瓶水, 走向树下的那个人。
“归疏前辈,”她用戏里的语气随意地称呼道:“喝水吗?”
归疏看了她一眼, 又露出属于杨立万的假笑,“谢谢。”
青年接过水,骨节分明的手一个用力,瓶盖就乖乖地被拧开了。
白言蹊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索性问道:“请教你一件事。”
归疏拿着水没喝,听到这句话,顺势又将水瓶拧上,颔首,“说。”
白言蹊一个迈步,直接凑到他面前,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你是怎么找镜头的?”
在完全入戏的情况下,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雾,所有现实的东西通通远去——
别说跟镜头了,彻底代入白扇的角色后,白言蹊只想躲镜头。
“看过《盗梦空间》吗?”归疏有些狼狈地移开头,避开那抹过于直接的视线,平淡地叙述道:“演戏跟做梦一样,也需要找一个锚点——否则就会一直活在戏里面。”
“只要你找的锚点是镜头,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白言蹊恍然大悟,没有人会喜欢无法把握无法控制的东西,人的本性会趋向于将锚点时时刻刻放在视线中央——这样自然不需要主动去跟镜头了。
不得不说,归疏不愧是当年那个诸神打仗中胜利的顶流,不论他带人入戏的能力,仅仅这一段话,就足以让一个演员脱胎换骨。
但白言蹊在某些方面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她沉默了两秒,忽然道:“那没有镜头的时候,你的锚点是什么呢?”
以前的归疏自然没有这种困扰,他无时无刻不活在镜头下,只要有镜头,他就分得清现实与剧的界限。
但现在的归疏,已经退圈五年了,他整整五年没有接触过镜头——而在最后一次接触镜头时,他刚好处在戏中。
“还是说,”白言蹊对上他倏然看过来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一直没有走出来过。汤姆。”
很难形容那一刻白言蹊接收到的情绪,挣扎与痛苦,兴奋与激动,傲慢与自卑,杂糅在一起,融到那双眼睛里。
汤姆,《地狱》的男主,最普通的名字,最不幸的一生。
白言蹊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了那一点微妙的不和谐。
“你不是在拍戏,”她笃定,“你是在扮演——或者说,欺骗?”
*
有了归疏得天独厚带人入戏的天赋,拍摄的进展速度飞快,就连总惹得张清言跳脚的唐然和另一位女演员,也顺利得完成了戏份。
在杀青后,唐然心有余悸地凑到白言蹊面前,“言蹊姐姐,演戏太可怕了……有一瞬间,我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以有个性为荣,唐然能说出这种话,足以见他的害怕。
“我可能以后不会再演戏了,专心走唱跳的道路,”唐然顿了顿,小大人似的伸出手,“言蹊姐姐加油!期待你走红毯!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白言蹊没有跟他握手,而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将脸凑到他面前,“好啊,我也等着你的打歌!”
唐然“噗”的一下,脸通红,同手同脚地走了。
很快,另一位饰演白扇闺蜜的女演员也杀青了。
她用力地抱了抱白言蹊,有些泪崩,“呜呜呜扇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还要一起逛街一起出国一起包帅哥呢!”
白言蹊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道:“好。我还要看国泰民安呢,才舍不得死。”
“呜呜呜呜蹊蹊你别说这些,我眼睛都要哭肿了!”
女演员不依地娇嗔,等张导催促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住她的胳膊,“蹊蹊,我们以后还要联系哈!我想跟你一起买买买!”
“当然呀,”白言蹊一口应下,又迟疑两秒,有些苦恼,“可是我不太会帮人参考欸……我觉得女孩子穿什么都好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被“wink”击中的女演员:“当然不介意!”
倒数第二批杀青的是一位饰演风尘女的姐姐,她一把将白言蹊拥入怀中,白言蹊埋在那过于丰盈的山峰中,险些找不到东南西北。
“找姐姐玩,听到没?”
“好……”白言蹊艰难道:“姐姐,能不能松开点。”
姐姐这才发现白言蹊小脸憋得微红,连忙松开手,趁白言蹊喘气的间隙,偷偷在脸上香了一口。
“!!!”白言蹊捂着脸,一脸看登徒子的表情看向姐姐。
姐姐又趁机轻轻捏了她脸颊一把,“啊,果然很软呀。”
这下轮到白言蹊变成开水壶了,她羞恼,“姐姐!”
“别表现得这么可爱,”姐姐笑着又捏了她一把,意有所指,“姐姐我可是荤素不计的哦。”
亲眼看到每一场离别的场务们:“……”
“网传蹊蹊男女通吃,老少皆宜,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