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嬉笑着,脸蛋儿被风呼得红扑扑的,张开她少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娘,为什么要穿得这么厚啊?”
小孩子对世界带着好奇,总是有无穷无尽的问题要问。
“因为娘怕你冻着呀。”女人正给她系着冬袄上的盘扣,从底下一直系到最上头,小姑娘的脖子都被竖起的领子包得严严实实。
小姑娘把头一歪:“那娘为什么怕我冻着呢?”
女人摸摸她的小脑袋,把两条辫子摆到她胸前,牵上她的手:“因为娘爱你呀。”
“娘为什么爱我呢?”
“因为天底下的娘,都爱自己的孩子,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岁岁平安。”
“每个娘都是吗?”
“嗯,每个娘都是。”
*
买回来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拿着糖人的手也一并垂下。
陆清珏并未在屋里头找到白予,平日里她都会按时回来的。
他疯了似的到处翻,恨不得把被褥里的棉花都抓出来找一找,翻得整个屋里一片狼藉。
许久未浮出皮肤的黑线悄悄爬上他的脖颈,眼底升起一层红雾。
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他冲出门去,下意识拔//出剑,甚至没注意手是直接握在剑锋上的。
“哎,你干嘛呢。”白予抱着麒麟从一棵树后走出来,蹙着眉头拉过陆清珏的手,“跟你玩捉迷藏呢,你不知道找就算了,也不知道叫我两声。”
亏她还纠结了好久要是他找不着她扯着嗓子喊她的话到底出不出来呢。
陆清珏反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以后别出去玩了,就在屋里呆着,好吗?我给你买吃的玩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行不行?”
白予本想说“你怎么能这样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她感觉陆清珏的身子正止不住地颤抖,肩膀上埋着他脸的那块布料都湿了。
她用手拍他的背给他顺着气,无奈安慰道:“好好好,我答应你。都挺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呢,不嫌丢人。”
蔓延的黑线停止了,瞳仁跟着恢复到正常的颜色。
陆清珏却还在呜咽着,声音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发出沉闷的悲鸣:“我不嫌丢人,比起丢人我更害怕,害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害怕到处都看不到你的影子,害怕世界里不再有你存在的痕迹。”
“我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哪可能突然找不到啊,诶你真是的......”白予想不通为什么,他一哭,心里边那些数落他的话便全消散了。
其实一个大男人在别人面前哭着实是件挺不光彩的事,可她却没觉得陆清珏哭有什么的,更没嫌弃他弄脏了自己的新衣裳。
非要形容一下她现在是什么想法的话......她觉得是心疼。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陆清珏生活在这里,但他是她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自然而然对他有一种依赖感。
他说他是她相公,她并非不信,就是觉得自己应该遭遇了什么事儿,撞到了脑子,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让她一下子接受这个多出来的相公当然多少会有点手足无措。
白予眼中的他多数时候是一个很能藏事儿的人,身上总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成熟,她乐得享受他带来的温馨,也在一点点接受这个便宜相公。
她不喜欢把什么都问得明明白白,陆清珏不说的事情,她一般都不会问。
但他今天却跟成熟俩字挨不上边了,像要把她按进他身体里才安心,两只手紧紧圈住她不放,宛如她真的会跟他说的一样,会抛弃他去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她心疼他。
心疼他想放声大哭却只能忍着不断呜咽,心疼他藏的那些事情快把他压垮了她却不能帮他分担,心疼他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忽然弯了下来,仿佛她肩膀是他唯一的支撑点,若她退后,他便会一头栽到地上。
而他此时仅有的愿望也不算过分,只是让她在屋里好好呆着。
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他呢?
白予隔着衣料去轻抚他的脊梁骨,一节一节摸过,由下到上,最终停在他脖子后面。
比起别哭了,她更想说,“哭吧,我陪着你呢。”
哭了就好了,哭得大声点,把积压已久的情绪都释放出来,不然人会憋坏的。
约莫过去好一会儿,陆清珏才渐渐平复下来。
白予捧着他的脸到自己面前,梨花带雨的,泪珠子还挂在低垂的睫毛上。他轻轻地一眨,又掉下来一滴。
她闭着眼睛凑近,去吮那滴眼泪。
淡淡的咸味一瞬间在嘴里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