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纷乱的呼吸才慢慢平缓。他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指也慢慢放下,却抿紧了唇。
她需要双修来压制戾气,否则情况对她不利。可她好似不愿碰他……这样不行。
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出门下山,向沈非衣的住处走去。
同一时刻,于漫漫也在问穆九歌同样的问题。
“阿姐,你这样……是打算用宁淮压制戾气吗?”于漫漫神色犹豫。
穆九歌摇头:“昨晚上只是意外。”
“那……尊上,您以后准备怎么办?”于淼淼的脸上有几分忧虑。
穆九歌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有点厌倦地揉了一下眉心,觉得重生是真的烦。
自打醒过来之后,好消息没听到一个,熟悉的脸也没见到一张,反而全是陌生和烦扰。
这人世她早就看腻了,这人心也如从前一样复杂难测,令人厌烦。
想到这里,她脑中却莫名闪过了宁淮沉默顺从的神情。
同时,于漫漫也再次犹豫着开口:“阿姐若是不讨厌,宁淮……他其实是个选择。但他来历不明,又如此恭顺,还是要多加提防,绝不可轻信。”
穆九歌沉默片刻,只道:“再说吧。先去给我打些酒来。”
于漫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应了下来。
——————
黄昏之际,天边残余了一点晚霞的余晖,另一边的圆月却已升起,天色已近深蓝。
穆九歌枕着手臂躺在观星台上,看着三三两两的疏星,看着浅淡的白色圆月,喝着酒。
距离上一次戾气爆发,已经过去十数日了。而这些天,穆九歌也一直神清气爽,感到暴躁的时刻很少,直到这两天才频繁了一点。
这双修的法子,比杀人还要管用得多。
但她此刻的情绪却也有几分躁动。
自从那次耳边响起了“姐姐”的呼唤声,她虽没能想起这人到底是谁,脑中却偶尔会再度响起这个烦人的声音。
她今日来此,便是想用幼时与鹿实等大妖的那些回忆,忘掉这些烦人的事。
“阿九,”鹿实仿佛就坐在台子边缘,笑着对她回过头,如幼鹿一般圆而亮的双眼笑得弯起来,“你看,南方的星辰此刻最亮,它的形状像不像一只鸟儿。”
穆九歌“哦”了一声,叼着草叶敷衍道:“像鸟?那想必茯蓠会很喜欢,你去找他说,同我说什么。”
鹿实道:“但我却从这星象中,看到了与你有关的事。”
“什么?”
“明日有雨,不宜下山。”鹿实笑得狡黠,但因生得天真,这狡黠便只显得纯良可爱,“阿九,你这次回来才待了半月,再待久一点好不好?”
下面有一个沉稳的女声传上来:“小九,你别听他的。他们大小姐可是要守在闺房的,我们小九要游遍天下,不搭理他。”
穆九歌笑得倒仰,鹿实也不生气,只是无奈道:“白蓼,你又拆我台。你撺掇阿九到处跑,还不是为了让她给你带稀奇灵草。”
穆九歌说:“好了好了。明日既然有雨,我过几日再走便是。不过,鹿半仙,但凡明天这雨下不来……”
鹿实打断她的话,笑眯眯地做出害怕的样子:“别别,穆大仙可饶小人一命,明天我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一定让这雨下来!”
……
穆九歌醉眼迷离,在天空中依稀看到那些星辰连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这些回忆,对她来说越来越清晰了。那些故人,也如在眼前……
她忍不住伸出手,向空中虚虚抓握一把。
然而她的手,却真的抓住了一层薄纱。她下意识一拉,只听一声裂帛声响,这薄纱便被她扯下一截。
她回头一看,只见观星台的楼梯尽头,正立着一个人。他手提一盏琉璃灯,墨发披散,身上的薄纱衣正在风中飘拂,恍然若仙。
穆九歌愣了一下,心说:沈非衣怎么好得这么快?而且才刚死里逃生,这就又敢来招惹她?
这人提着灯慢慢走过来,眉目被柔和的灯光映照着,身姿笔挺如竹。穆九歌这才认出来,这竟然是宁淮!
宁淮跪坐在穆九歌面前,长发拂动,身上有一种异香,一下子钻入穆九歌的鼻腔。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十分像模像样。然而宁淮就这样看着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逐渐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