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长公主揣着儿子登门探访,但见赵弈每日东宫北衙司两点一线,回到毅王府整一垂暮老头,不是打打拳儿就是摆花弄草,心情说不出的百味杂陈:“老四你真没事吧?”
宋知书已经会歪歪扭扭走路了,赵弈把她儿子放地上,指使他蹲马步扎拳:“你想说的是什么事?”
长公主眼神乱飞,直到落在儿子泪汪汪的小脸上:“就是……你不觉得我儿子很可爱吗?”
“男孩儿要可爱有什么用?”赵弈嫌他满身软肉,蹲在旁边拿软柳条鞭人家娃娃直打颤的小腿肚子:“站稳,不许哭,还是不是个带把的?”
宋知书尚不能分辩自己是不是个带把的,可怜巴巴揩过泪目:“窝八素、带把的。”
赵弈被他逗乐了:“我帮你记住这句话,以后见你一次说你听一次。”
长公主眼睁睁看他‘虐待’儿子,也不上去帮忙:“我的意思是,你不想也生一个?”
赵弈没真为难个屁大的小不点儿,扔了柳条说:“好,等以后生。”
长公主见他抱上自己儿子往屋里走,也追上说:“以后是什么时候?”
“这种事不能急,首先得等清清醒来,然后得等她完全康复。”赵弈边走边说,很快来到一处屋苑,停在门前突然想到,“我们都还没成亲呢。”
屋里卧着什么人,长公主再清楚不过。她神情复杂地接过儿子,随赵弈跨过那道门。
一室敞阔,阳光充足、通风也好,赵弈每日都会往屋里添置一些新玩意,很快又觉不合适,然后重新添置点别的。
来来去去,纯属闲的。
“你真想守她一辈子啊?”长公主看不得这样,是觉得赵弈平时表面看起来没事,内里却跟魔障了一般。
如果穆清清一辈子醒不过来,他是不是一辈子就走不出去了?
赵弈淡淡瞥了她一眼,坐在榻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是第一个人说这话,但我从未想要改变自己的想法。”
长公主心情就更复杂了:“现在连女人守寡都不提倡,你一个大男人守活寡算什么?”
赵弈反问:“那要是我不守着,万一哪里她醒过来见不到我怎么办?”
长公主憋了憋,到底没忍心说她不会醒来这种话,抱着儿子挨他身边打商量:“那要不先收个妾什么的,你身边总不能没个人侍候吧?”
赵弈静静凝了她一眼,长公主怕被打,连忙把儿子往回塞:“我就是看不得你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她不是不喜欢穆清清,也不是说赵弈深情不好,她只是觉得如果穆清清真的醒不过来,赵弈如此了却一生未免凄凉。
赵弈摆弄小外甥软绵绵的四肢,终于把软包子给惹毛了,撒手落地跑到角落里玩耍。赵弈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我需要的不是什么人的慰藉,因为是她,我才想从她身上得到慰藉。”
不是因为身边没有知冷暖的人才想找个人作伴,而是因为那个人是穆清清,他才想要有这样一个人一生相伴。
长公主欲语还休,赵弈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你那些话以后可别在她面前说,会被听见的。”
“……”
被他这么一唬,长公主颇有些忌惮地往榻里一瞄,终究是闭上了嘴。
缩在角落里的小猪崽子不知撞了什么,把整排博古架给撞倒了,东西咚咚地往他脑袋瓜砸,疼得小猪崽子嗷嗷嚎叫。
两人赶紧上去看,万幸架子不高,摆放的不是易碎的瓷器,几把扇子几宗卷轴,小猪崽脑门连个包都没有,倒是哭得拆天响亮。
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地抱着儿子安慰,眼角余光扫见一卷束丝的书轴,因为落地而松散铺开,被赵弈弯腰拾了起来。
他注意到长公主的视线:“这是当日周岁宴你托我送清清的那卷吗?”
自从赵弈爬穆清清的窗上瘾之时,时常能够撞见她临窗看书,看的正是这一卷。
赵弈并未细看书中内容,自不知这卷书是怎么吸引穆清清频频翻阅的。但他曾追问过长公主到底给了清清什么书,当时得知是为裴成绎,可他酸了很久。
“不是呀。”长公主目光落在还没卷回去的一片空白说,“你没见里边是空白的吗?我总不能让她看无字天书吧?”
赵弈卷捆的动作一顿:“空白?”
“她把我送的书给弄丢了,本来可能想赔还我的,也不知从哪整这一卷白纸回来,我怀疑她被人坑了。”
长公主没注意到赵弈将刚卷拢的书又重新翻开,她被儿子吵得耳朵疼,忍无可忍把他放下。谁知这娇纵的小猪崽没了亲娘的安慰,一落地嚎得更加厉害。
哭声震得毅王府地动山摇,气得长公主龇牙咧嘴,托起儿子屁墩儿就要来一顿花式调|教。突然她两眼一直,那么大一个儿险些从臂弯里坠下来:“老、老四……”
赵弈闻声抬眸,盯着床榻的位置,卷轴脱手落地。
缓慢扇动的羽睫像蝶翼,在光照充足的静室轻盈颤动,扣住所有人的心弦。
赵弈呼吸凝滞,就连长公主也无意识摒息,她一把捂住儿子呜哇哭嚎的嘴,两人一步步走到榻前,看着卧榻多时的穆清清,终于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