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伯府正门大开,大少爷周平章率领一众兄弟在门口相迎。
韩听雪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到面容冷峻的大表哥时,还有些许惊讶。
大表哥比她年长三岁,早已娶妻,平时与她来往不多。
没想到他竟会亲自相迎,还带着表哥表弟们。
转念一想,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今时不同于往日。
马车停稳后,韩听雪下了车。
大少爷周平章上前一步,语声朗朗:“表妹去庵堂为祖母祈福,这段时日辛苦了。”
一旁侍立的下人纷纷附和:“表小姐辛苦了,孝心可嘉。”
韩听雪抬眸,眼波清雅若水,神情恬淡而温柔:“这是我做晚辈的一点心意,谈不上辛苦。”
仿佛她此次前去庵堂,真的只是出于孝道为长辈祈福一般。
“快进去吧,老太太等你多时了。”
韩听雪颔首,快步进府,直奔春晖堂。
除了外祖母,两个舅母和表妹周宝瑜也在。
韩听雪上前施礼,又提到姑婆手抄的佛经。
她刚拿出来,就听外祖母含笑说道:“既是你姑婆送你的,那你就收着吧,不必给我。”
韩听雪从善如流,点一点头:“是。”
“可能真是祈福有用,我感觉我这把老骨头,这段时间好多了呢。”老太太笑着看向一旁的两个儿媳。
两人会意,齐齐应和:“这定然是穗穗的孝心感动了佛祖。不然大家怎么都说祈福有用呢?”
一片和睦,其乐融融。
韩听雪杏眸低垂,也跟着柔柔一笑。
周宝瑜偏过头,暗自冷笑了一声,心内烦闷至极。
有什么可开心的呢?如果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寿命只剩下三年多、不到四年,也能开心得起来么?
众人略说笑一会儿后,老太太笑容慈爱:“好了,穗穗,你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累坏了。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嗯。”韩听雪含笑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刚走出春晖堂没几步,就听到二舅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穗穗,你等一等。”
韩听雪停下脚步。
二舅母卢氏追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声音极轻:“你回来前,我让人把你的房间特意打扫了一遍。以前的事情,是舅母不好。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就算是不为了我,也为了你舅舅,为了你表哥……”
尽管老太太已提前告诫过,让她莫提旧事,可她还是心中忐忑不安,极其懊悔。
“还有别的吩咐么?要是没有,我就先回去了。”韩听雪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指了指如意院的方向。
卢氏讪讪一笑:“没有了,那你回去。”
韩听雪转身离去。
卢氏重重叹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重返春晖堂。
彼时,大房的方氏母女已经离开。
老太太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二儿媳,淡淡地道:“把心放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待着吧。穗穗不是那种喜欢打击报复的人。”
卢氏扯了扯嘴角,心想,你是她外祖母,又一直护着她,她肯定不会怪你。
“再说,穗穗是出于孝道去庵堂祈福,跟你这个做舅母的有什么关系?”老太太双目微阖,“不要总拿你的心思去揣度别人。打量着谁都跟你一样?”
卢氏脸颊发烫,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觉得憋屈而又难堪。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府里上上下下看她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虽然丈夫和儿子都会安慰她,说穗穗不会把她怎样,可她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免不了尴尬担忧。
“我乏了,你去忙你的吧。真闲着没事,多看看佛经,修身养性。”
“是。”卢氏施礼,缓缓退下。
——
韩听雪一回到如意院,翠羽和红绫就迎了上来。
热水很快备好。
韩听雪沐浴之后,换上了喜爱的衣裙。对镜梳妆时,她心念微动,找出了昨日新得的那枚玉簪,小心簪在发间。
一旁的翠羽看到,心中好奇,轻声问:“这发簪好看,表小姐什么时候得的?”
“刚得。”韩听雪含糊回答。
翠羽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确定是新近才得到,而非自己健忘,就不再细问了。
韩听雪轻舒一口气,心想,翠羽也夸这发簪好看呢。
临近晌午,厨房那边送来了午膳。
有红烧鱼、糟鹅掌、炖得软烂的冰糖肘子,还有一盅清炖乳鸽汤。
翠羽轻笑出声,暗想,这肯定是想着表小姐在白云庵待了一个多月,怕馋坏了。
还好,没忘记送了一碟嫩黄瓜和一份茭白炒蛋。
说来也怪,韩听雪在回来途中时,还盘算着一定要多吃肉。可真正用膳时,只吃了几筷子肉,就觉得腻味,还不如酱黄瓜和茭白爽口。
倒是那盅乳鸽汤很不错,合她口味。
这次回到平江伯府,韩听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一应待遇大幅提高。
她一时半会儿,还不大习惯。
不过平江伯府再无人私下揣测、议论那次落水事件。
这一点,还是很让她高兴的。
五月十九那天,皇帝下旨赐婚。
韩听雪还在白云庵时,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已经完成。
——纳吉时,还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太子殿下和韩小姐竟是同一日的生辰,八字极合。占卜的卦象也是佳偶天成的卦象。
七月下旬,礼部官员和东宫属官前来平江伯府纳征。
天家礼节与寻常百姓家不同,但“纳征”的意义是一样的。
纳征之后,婚约才算是正式缔结。
纳征时,韩听雪无须出面,自有舅舅家帮忙打理。
饶是如此,她人在如意院,也隐约听到了动静。
翠羽时不时地往前院跑,打听消息。偶尔看见几眼,回来忙不迭告诉表小姐:“好多东西呢。院子都放满了,整整齐齐的红箱子……”
“嗯。”韩听雪佯装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表示知晓,眸中却不由地漾起了笑意。
真没想到,经历那么多事后,她也可以三书六礼,正正经经地成亲。
不是不明不白取代别人婚事,不是悄悄嫁出去。而是光明正大地成亲。
纳征之后,就要“请期”了。
钦天监合过太子和未来太子妃的八字,精挑细选后,选出三个吉日,呈报给皇帝。
皇帝只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去问问太子吧,让他自己挑。”
在这种小事上,他乐意展示自己对侄子的信赖倚重。
于是,三个吉日被转呈给了太子。
姬暄细细看去,见两个吉日在年内,一个在明年的三月十八。
前世他和穗穗成婚就在次年的三月十八。
对于这一天,他记忆深刻。
确实是个宜嫁娶的日子。
姬暄眼眸低垂:“最近的、十月这个。”
十二月太冷,他担心成婚当天,穗穗行礼、祭天要吹冷风、吃苦头。
至于明年三月十八,那的确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时候,原也适合成婚。
可他想和穗穗有一个新的开始。
而且,他也想早些娶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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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22章 大婚
◎成婚了◎
吉日挑出以后,礼部官员就去了一趟平江伯府,详细告知。
“十月二十二?这么急吗?”平江伯微讶,“这可只剩三个月了。”
“都是上面的意思。还有三个月,来得及。”
平江伯点头:“也是。”
由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承办,肯定来得及。再者,即使他对婚期不满,也不好拂了男方的意思。
于是,婚期就这样确定下来。
“请期”以后,六礼之中就只剩亲迎了。
但婚礼中,最关键的也是这亲迎。
想当初,周宝瑜和张逊,不是三书六礼只差亲迎,却在成婚的前十天出了意外吗?
这一次,平江伯府格外小心谨慎,也不让表小姐在这期间出门。
宫里派了两个司礼女官到平江伯府,教导未来太子妃关于大婚的流程,以及宫中的一些规矩。
韩听雪学的认真,也惊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十月。
婚期越来越近,平江伯府喜庆的氛围也愈见浓烈。
府里上下都欣喜而又期待,只有周宝瑜近来有些异样。
与她相熟的韩听雪近来忙着熟悉流程礼仪,并不曾注意到。但大太太方氏却隐约发现了女儿的异常。
于是,在无人处,方氏轻声问女儿:“宝瑜,你近来有心事?”
周宝瑜笑笑:“没什么,只是看见表姐成婚,有些感慨罢了。”
她心中的不安和燥郁,不能说给别人听。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方氏轻叹一口气:“穗穗成婚是好事。娘知道,她嫁得好,你也就放心了。”
周宝瑜扯一扯嘴角,胡乱点头:“是啊。”
方氏握了握女儿的手,心里暗暗琢磨。等穗穗进了宫,家里忙活完了,就得着手处理宝瑜的亲事了。
宝瑜今年十六岁,如果不是四月里那次落水事件,她早就嫁给张逊为妻了。
也不至于如今看见表姐出嫁,就暗自感慨。
前些时日,张尚书的夫人温氏重提子女婚事。方氏并未立刻应下。
她心里清楚,现在宝瑜不仅仅是平江伯府大小姐,还是太子妃的表妹。
周家可以适当拿乔观望。
要不是宝瑜对张逊情根深种,两家又交情深厚,周家还真不是非张家不可呢。
“你放心,你也会风光出嫁的。”方氏轻声安抚女儿。
周宝瑜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二十一的夜晚。
韩听雪早早沐浴,再次坐在桌前。
烛火跳动。
这一切,和四月二十七的夜晚,相似而又不同。
大舅母方氏走了进来。
可能是想起了前尘旧事,方氏的神情有些尴尬。
挥手令丫鬟退下后,方氏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面带赧然之色:“穗穗,舅母以前误会了你,说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那晚给你的东西也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所以今晚特意再来提醒你一次。”
提到“以前”,韩听雪难免想起旧事。
她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或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过去的不愉快,她也不想再提了。
“你娘去世的早,这些事情得有人教你。册子记得看,洞房花烛的时候,依着上面行事就行。不要怕。”方氏强行压下尴尬,神情讪讪中带几分慈爱。
韩听雪含糊应着,表示记下。
“你明天还要早起,我就不打扰了。早些休息。”方氏不便久留,略坐一坐,就起身离去。
第二次收到这所谓的“册子”,韩听雪终是好奇心起,翻开细看。
打开后,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脸颊发烫。
以前隐约听说过一些,没想到亲眼看见这画册,竟是这般模样。
韩听雪下意识合上册子,尽管知道房中并无旁人,还是忍不住四下张望。
此刻安安静静,只有桌上烛火跳动。
她理了理心情,再次打开。
看了几页后,韩听雪只觉脸红心跳,匆匆合上,放到一边,开始上床休息。
明知道第二天需要早起,可偏偏这种时候,难以入睡。
晚间躺在床上,韩听雪脑海里浮想联翩。时而想到早逝的父母,时而想到明日的婚礼步骤,时而想到即将共度一生的太子殿下……
原本她想的好好的,要早睡早起。不成想,直到交了亥时,她都还意识清醒,毫无睡意。
没奈何,韩听雪只得在心里反复默念心经。
这一招起了作用,她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天不亮,韩听雪还在睡梦中,就有丫鬟来催她起床了。
她迅速起身,遥拜早逝的父母后,就开始沐浴梳妆。
今日为她梳妆的,是宫中派来的梳头娘子,手法轻巧,技艺高超。
韩听雪一动不动,老实配合,只听身后的梳头娘子不停地夸赞:“头发真好,又厚又顺……”
上妆时,众人更是赞不绝口,诸如“国色天香”、“清丽绝尘”之类的话语时不时地传入韩听雪耳中。
她面无表情,一一接受,只当自己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韩听雪在平江伯府三年多,其中大半时间都在守孝,后来又在庵堂。是以每日梳妆极其简单,甚至大多数时候根本不用脂粉。
今天出阁,为她梳妆的人格外上心。从“开脸”起,直至梳妆结束。她感觉自己脖颈都有些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