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想得挺圆满，莫劭宸给出的答案却很骨感。
莫劭宸丝毫不给当家主母面子，他为难地回道：
“母亲，儿子正想跟您汇报呢。儿子回京前，将所有俸禄都分给那些长眠疆场的同袍家属，就是连那边的住宅衣物也一并分给了他们。
儿子此番回来身无长物，兜里拮据。不要说给三妹包红包压惊了。现在，儿子连自己也养活不了。这次回府，请母亲给儿子拨一点儿零花钱。”
坐在侧位的世子爷莫劭远似被呛住，忍不住咳了几声。
“修之深明大义，能在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不忘阵亡将士，这是值得表扬的。”
莫侯爷对莫劭宸进行肯定后，瞅了朱夫人一眼，商量道：
“夫人，修之刚回京，目前还没差事可做，他确实没有进项。你看……”
朱夫人心疼、肝疼、肉都疼。
莫侯爷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爷，不像其他官员有油水可捞，府里上下的进项除了侯爷的那点儿俸禄，就是几个铺子和庄子。
奈何府上人口众多，花销巨大，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
外人只看到侯府外在的高门朱户、繁华锦绣，却不知内里的窘迫拮据。
本想从莫劭宸兜里搜刮一些银子给侄女撑面子。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沉默半晌，咬牙回道：“我稍后找账房掌柜商量一下，尽量给修之挤出一些来。”
莫侯爷很高兴，站起来说，“一家人难得相聚，修之，今晚就在家里用膳吧。”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好了，都散了吧，修之，你随我来书房。”
女眷们纷纷站起身，恭恭敬敬等着男人们走出去。
世子莫绍远这才有机会与莫劭宸说话，他笑着道：
“在外历练几年，大哥这口才越来越好。二弟佩服。”
莫劭宸笑着回他：“以前是二弟你从未关注过我，也不了解我。以后，我们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彼此加深了解就好了。”
莫绍远笑笑，连连说是。
“大哥……”他神秘兮兮靠近莫劭宸，压低声音：
“你山庄里的那些马，可都是绝世的宝马良驹。你养的数量快有皇上的多了，小心被皇帝忌惮。弟弟今天提醒你，希望你有一个心里准备。”
莫劭宸亲热地拍了拍世子爷的肩膀：“谢谢弟弟好心提醒。不过，弟弟放心，我已经把那些马进献给皇上。皇上让我先养着，毕竟我有培育的经验。不过，还是多谢二弟提醒我。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人亦真亦假说着贴心的话，亲亲热热走到院子里。
莫劭宸要去莫侯爷的书房，二人在院子里分开。
等四周没人了，七宝牵着莫劭宸的手摇晃，压低声音小声问：“师父，七宝今天表现怎么样呀？”
莫劭宸亲切地弹了下七宝的脑门儿，“去茶楼里看过戏吗？”
七宝疑惑地摇摇头。
“那师父问你，你演戏的本事跟谁学的？”
那临场表现简直跟小戏精似的。
莫劭宸都怀疑，这孩子古怪精灵的样子应该是那女子教的。
可这次，他们前来侯府，是临时决定，那女子也没教导七宝怎么说。
刚刚在厅堂里，七宝就是临场发挥，他是亲眼所见。
这可是随谁了呢？
就是他娘叶寒霜在场，估计也不一定有他表现好。
也许，七宝随他爹了吧！
七宝听莫劭宸那么一问，他无比认真地回道：“师父，七宝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演戏呀！”
见莫劭宸唇角微翘不相信的样子，七宝想了想又说，“可能是随我爹了。我娘说，我有很多地方都不随她，既然不随我娘，那就是随我爹啦！”
莫劭宸趁机问，“你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七宝立刻捂住嘴咯咯笑。
“师父，七宝太小，记性不好，不知道爹爹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啦。请师父莫要生气。”
“古怪精灵！”
莫劭宸又弹了七宝脑门儿一下，没再追问下去。
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十分聪明。
莫劭宸不知道同龄的孩子能有多聪明。但是，拿莫劭宸自己小时候比，七宝的反应能力可比他当时强多了。
莫劭宸越发喜欢这个孩子。
以后，自己能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孩子，他就知足了。
想起孩子，莫劭宸想起后院里的妻子，他跟七宝说，“等与侯爷聊天过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师娘，如何？”
“好呀，好呀！”七宝拍手很高兴，又偷偷问，“师娘那里有糖球吃吗？”
平时，叶寒霜不让他多吃，怕他牙齿长虫子。
七宝毕竟是小孩儿，对甜食有着无限向往，所以，才有此一问。
“有，糖球也有，糕点也有。”
七宝一听，无比期盼快一点儿见到师娘。
第37章
隐秘事
到了书房外，莫劭宸将七宝交给莫十七照看。
十七对侯府布局很熟悉，他就带着七宝玩儿。
莫侯爷沏了两杯茶等着莫劭宸过来。
父子单独在一起，首先谈起公事。
侯爷问他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又问他回来进宫都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事儿。
莫劭宸一一回答。
返京回来的第一天，莫劭宸就进宫面圣了，后来又去长寿宫去看望凤体欠安的太后娘娘，这才回到侯府见了长辈。
但是，因为匆忙，父子二人未能说上几句贴心话。
莫侯爷也是个闲散侯爷，没有实权，每天踩着点儿上朝下朝，跟着朝臣们山呼万岁，有决策征求他建议，他一律说“听圣上裁决。”
朝臣们背后都说他是个「忠诚」的臣子。只不过，「忠诚」二字带着些嘲讽贬低之意。
莫侯爷也不在意。
他有自知之明。他的作用仅此而已。
莫侯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在仕途上已经走到顶峰，不会有更大的进步了。
但是，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有出息。
遗憾的是，自己那个嫡子，表现平平，没有出彩的地方，也挑不出大错。
庶子里，反倒是自己的大儿子，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但是，他却不能把世子之位给他。
莫侯爷欣慰地望着莫劭宸。
大儿子如今的个头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面容冷峻、棱角分明。
在边关几年的历练让他肤色深了很多，目光越发沉静，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坚毅。
莫侯爷觉得欣慰的同时，也觉得心酸。
诸多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们都在斗鸡遛鸟享受生活，而他儿子却拿命在边疆带领着士兵保护着大安国那些不学无术的人。
都是同龄人，差异就那么大。
莫侯爷叹口气。
还好还好，儿子平平安安回来了。
以后，他再也不让他离开京城了。
“你这次回京，马上就能稳定下来，以后，与那些朝臣多走动走动。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改天带着你见见。”
莫劭宸出声感谢父亲。
“修之，你养的那些马，在京城里可都传得沸沸扬扬，赶紧处理了，免得让别有用心之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
“父亲放心。儿子在上次面圣的时候已经将所有马匹上交朝廷。皇上开恩，说我有培育经验，让我先喂养着，朝廷需要随时来取。”
侯爷点点头，又抱怨道，“皇上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把你当弼马温了。”
莫劭宸笑笑，“我厚着脸皮与皇上讨了些草料。”
“该要就要。你立功回来，皇上也没有赏赐，给的差事也是别人不爱干的……”
莫侯爷替儿子发泄牢骚。
“还有你在边关培养的云州七十二骑，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你回京，把他们都带回来，也必须跟皇上言明。”
“是。”莫劭宸恭恭敬敬回道：
“儿子返京那一刻，云州七十二骑就解散了。这几年，他们跟着儿子出生入死，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也就剩下三十几人。
他们要么是儿子小时候救助过的孤儿，要么就是鳏夫，都是无牵无挂的。
他们既然信任儿子，儿子自然要将他们下半生安排好。
如今，儿子回京，他们跟着回来，也算解甲归田。山庄里缺劳力，他们都在耕田犁地。这件事，儿子也与皇上汇报了，皇上也同意他们充为家丁帮着看家护院。”
莫侯爷叹口气，“莫要让皇上以为你拥兵自重就好。历来君恩难测，现在对你信任，不一定保证能永远对你信任。”
“谢谢父亲提醒，儿子记住了。”
说完公事，莫侯爷开始说起家事。
“三娘喜欢你，你也不要视而不见。如今，回京城安稳下来，不如就把她纳了吧。”
“父亲，不可以。”莫劭宸立刻反对。
“人就短暂几十年，儿子想找一个合心意的。正妻是太后和皇上为儿子选的，儿子无法拒绝，既然纳妾，儿子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望着儿子微微发红的脸，侯爷态度松动，“那……好吧……”
莫侯爷犹豫一下又说，“你与三娘接触太少，以后多加了解。如果合心意，再纳了也不迟。”
莫劭宸松了一口气，能推一时是一时吧。
父子二人谈话停顿的间隙，院子里传来七宝欢快的笑声。
莫侯爷想起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试探地问，“那孩童，真是你收的徒弟？”
莫劭宸点头。
“跟你小时候倒是很像。”
“父亲谬赞。”
难得父子聚在一起谈心，莫劭宸也敞开心扉，将自己回京面圣时候看到的古怪事儿与莫侯爷提了几句。
“儿子回京先去见皇上，內侍说皇上去太后的长寿宫探病去了。儿臣直接去了长寿宫，谁知见到让儿臣震惊的一幕……”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莫侯爷问。
“儿子看到……”莫劭宸尴尬地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儿臣看到皇上抱着太后娘娘十分亲热……”
莫侯爷刚刚端起的水杯「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热水和瓷片四散飞溅。
“这事儿你可与别人提起过？”莫侯爷颤着声音问。
“儿子未曾与任何人提及过。”
莫侯爷长吁一口气。
“切莫与任何人提及，免得惹祸上身。”
“是，儿子谨记。”莫劭宸恭恭敬敬回道：“儿子也知道这些皇家秘辛，不能大肆宣扬。父亲是儿子敬重的长辈，所以与您提一提。”
莫侯爷思绪似乎飘得很远，好久没有反应。
莫劭宸突然问：“父亲，儿子的亲生母亲到底埋在哪里？儿子想去祭拜。”
莫侯爷身子一颤，回过神来，眼神乱飘磕磕巴巴说：
“这些年，父亲也一直在找，没有找到。当年战乱，你娘生下你难产而亡。当时，父亲没来得及看她一眼，是家里的婢女将你送过来的。
后来，那婢女染瘟疫去世，父亲派了好多人去找埋葬你生母的地方，也没找到。
婢女死了，找埋葬你母亲的线索就断了。你要是有这份孝心，等清明、中元的时候，在路口为她烧些纸钱祭奠吧。”
莫劭宸想再打听一下生母的事情，莫侯爷神情疲惫地摆摆手，“去吧，我歇一歇。”
第38章
见师娘
莫劭宸将那些未曾出口的话咽下去，从侯爷书房出来，带着七宝去荷香苑。
“师父，去看望师娘吗？”
走在青砖铺就的甬路上，七宝跑跑跳跳很开心，终于有糖吃啦。
“对，看望过师娘，我们就与府里人用晚膳。之后，我们再回山庄。”
“师父，七宝能不能不在这里用晚膳呀？七宝想娘亲了。”
每到天黑，七宝就特别想叶寒霜，想回到她身边。这也许是所有小孩儿的通性。
莫劭宸想了想，改变主意，“那……我们看过师娘就回山庄，怎么样？”
七宝连连拍手说「好呀，好呀」。
莫劭宸前来荷香苑，没让下人事先通禀。
他远远走来，荷香苑门口的小厮急忙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院子里，正在给花草浇水的丫鬟立刻跑进内室去通禀。
陈素珠正在津津有味儿吃着红豆沙，突然听说莫劭宸过来了，她一把将装着糕点的瓷盘推开，抖了抖身上的面渣儿飞快跑到卧室，钻进被窝儿。
“快……快……给我涂些脂粉。”
丫鬟似乎对这些已经轻车熟路，拿出来一小盒暗黄的脂粉涂抹在陈素珠脸上。
刚才还活蹦乱跳、脸色红润的人抹了脂粉后，眨眼就成了脸色蜡黄、病病怏怏的病西施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收拾碟盘的，有清扫卫生的，还有出去迎接莫劭宸的。
莫劭宸踏进卧室，望着床上刚刚醒来眼神迷离的妻子，紧走几步。
“身子可好了些？”
陈素珠轻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回道，“多谢夫君惦记，妾身无碍。”
莫劭宸在床边坐下，这才想起来身后的七宝，“来，这是师娘，七宝，你过来见一见。”
七宝规规矩矩上前，给陈素珠磕了一个响头，“七宝见过师娘。”
陈素珠急忙让他起来，吩咐丫鬟，“去，我那嫁妆里有一件银制长命锁，送给七宝。小家伙儿，真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