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拉开柜子,就看见的棕黄色的木质柜子表面糊了薄薄一层细密的水雾,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触抽屉,那块儿地的水雾便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大颗水珠往下滑落。
果真是南风天。
她左右轻擦了一遍。柜子表面就像是落过雨一般,形成串串水珠滑落的痕迹,像是大棚内的葡萄藤一般蜿蜒。
她轻捻着潮湿的指尖说:“果真是南风天了,这草药若是受潮了,其药效就会受到影响。若是发霉了便会产生毒素,对人体有害,千万不能再用了。叫阿瑞关注着,每日好好擦擦柜子外头。”
阿瑞是新来的男子,其职位暂定是助手,不过通过考核的话,也有可能成为医馆内的大夫。他好学且做事主动。不如说医馆内卷的风气便是他带起来的。
王二娘和叶问今若有什么需求,他都是冲在第一个。不光完成分内的事儿,每日还负责打扫卫生,搬茶送水的,比旁人足足早来两刻钟,只觉得他有无限的精力。
按这个势头下去,他成为第一个正式的大夫,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勤勉是好的品质,但难免有抢功的嫌疑。叶问今清楚的,倘若她自己是其中一员。自己做的努力不叫人看见,反倒像阿瑞这样冲在前头的,让人印象深刻,内心大约是会有所不满。
但大家一起努力提升效率,对医馆而言也不能说不是件好事。
听见叶问今的嘱咐,阿瑞听话地拿起手边的抹布,赶着将药柜全部都抹了一遍。足有两个成人臂展长的药柜,瞬间就被擦完了,沾过水的药柜更显得崭新。
“哎,这风头全叫阿瑞抢去了。”
“人那么努力,师父们多关照些也是正常。要不你也早半个时辰起。”
叶问今叉着手上下打量着药柜,心里隐约回忆起了什么,还是不大放心。便捏着药柜铜片制成的拉手,将其打开视察里头药材的情况。
刚一拉开,便有一股酸气拌着药味儿打着转儿一般飘出来,呛得人喉咙直发痒。
“ 啧,这几日是谁负责的药柜。”她语气平淡。
但王二娘深感大事不妙。叶问今极少对人不耐烦,也极少发“啧”这个音,上回听到还是在面对叶家人的时候。
“是我。”阿瑞回答,面上带着笑容。
“你过来。”叶问今朝他招招手,摸着木柜的内侧面补充道,“各种药材储存方法不同,有的用软布包,有的则用纸包。不过大部分药材都需要置于干燥阴凉处,方才我摸这木柜内似有水汽,这水从何而来?”
“嗯...是我听人说存放药材要保持其洁净,因此将柜子都擦了一遍,然后拉开通风晾干……”他有些怯懦地回答。在药柜的旁边,他也能够清晰地闻见不好的气味,见叶问今盯着柜子内的药材,他便越说越没底气。
叶问今:“……”
她将这格关上,走到里侧一头,抽出了位于最高处的贴着“鹿茸”纸条的那格。
“里头的花椒呢?”她质问道。
鹿茸本身水分较多,因此更易生虫。储存时,需在其周围放一些花椒以防虫害。①
“我以为是其他的药材串了柜子,便清理掉了……”阿瑞小声说道,眼里是明晃晃的内疚。
“是谁叫你清理这柜子的?”叶问今问道。
存放药材处若是沾了水,加上最近天气转暖,气候也潮湿,发霉不过一两天的事儿。
她见这鹿茸表面已经起了零散的白色斑点,气味也变得古怪。不禁想起了多年前自家忠义堂药材霉变的那一夜。那时自己已经卧病在床,但仍能起来走两步,便见爷爷在药柜前忙来忙去。
那时的药柜是黄花梨木,贴近了还能闻到其清淡的香气。上头还有精致的雕花,小时候叶子就喜欢去摸上头雕的鱼儿。想来是比如今这医馆的普通杨木木柜要精致上许多。不过后来变卖时,因为受潮甚至没卖上二两银子。里头的药材更是没一两干的。这事儿之后叶绍元才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忠义堂的生意。
过去与今日之景完全重叠在眼前,简直是一模一摸。
如今看,每个柜子内外都已经擦洗过,这一批药材全部都不能使用。是一格都没有剩下,阿瑞属实是过分勤奋了...
“我是听阿辉说的!”阿瑞指着旁边较高一些的男子说道。
“我可没教他这么干!”他紧张地摆手,“我只是听了买药的顾客说的。那人说他自家便是卖药的,看到咱们家这药材存放的实在是不堪入目,恐坏了往后的生意。我这才与阿瑞提起,谁知道他便去这么做了。”阿辉也推卸着自己的责任。
“行……那其他的事儿,你没听那外人胡说吧?比如说后堂的器械。”叶问今试探道。
“……”
见阿瑞的头更低了,叶问今飞奔到后堂。
好家伙,全部的金属器械都泡在水里。
她用钳子夹上来一把挺子,其刃和柄都有了斑驳的锈纹,摸上去甚是粗糙,还有些拉手。如此快的时间,器械便全部生锈了,想来应当是诓骗不懂的伙计往水里加了盐,加速了器械的锈蚀。
若这器械也全部报废,那医馆再次开始营业至少也得等新的器械进来,最少也得要半月。若这半月不开工,不知要失了多少患者,再加上自家如今“人丁兴旺”,可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就这些还没算上重新购入药材的费用,一整面墙的药材是一天天满满攒起来的,若要短时间买齐,不花上近百两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