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儿?”老旧的木门被一老翁一把推开,手里拿着一节大拇指长的白蜡烛,火苗颤巍地忽明忽暗。
“妞儿,你可算醒了。狗蛋儿还说你咽气了!我就说他那张嘴吐不出什好词儿来!”老翁将蜡烛立在桌上。便凑近来握着叶问今的手,细细摩挲着给她冰凉的手带来些暖意。
“谁说的!方才我怎么喊姐都不应!一伸手才发现没了呼吸的。怎得起死回生了?”老人背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脸上充满稚气,那双眼里又是震惊又是欣喜。
“你也晓得你堂姐病重,光拾些晦气话来忤逆你姐!”老翁一手捏着叶问今,一手指着狗蛋儿的大脑门儿。
“我...这是...”看着眼前争论的二人,叶问今只觉一阵剧烈的头痛,记忆千思万绪涌入脑海。
此身名为叶子,曾是叶家小姐。叶子高烧没有熬过这一夜,自己也在连续的工作中猝死在手术台上,正巧穿越到这副身体里。
叶问今拍拍混乱的脑袋,抚着自己的胸口通气。
突如其来的记忆涌入她的脑内,一时充斥着繁多的画面,叫她心里只剩坠坠的疼。
爷爷颤巍巍地举着碗漆黑的药汤来,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破布裹着碗边。
他的手颤抖,带着药液止不住的摇晃,偶尔有几滴翻出碗沿。先用那块洗薄了的破布抹了一圈,才递到叶子手里。
“妞儿,喝了吧。看来这方子有奇效,明日里爷爷再给你多熬两帖。”
叶问今接过碗,看着这黢黑高瘦的老头,和自己过世多年的爷爷极像。她的爷爷是个半吊子中医,平日里喜欢研究些中药古籍,偶尔也煎些汤药拿与她喝。末了给她块冰糖,说:“这叫苦尽甘来。”
好个苦尽甘来。
甘还没来,自己先尽了。
她喝着那药,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进碗里。给那苦添了一分咸。
她虽想念自己的爷爷,却也没有到落泪的地步。她一瞬便察觉到这份苦涩应是叶子死前弥留的情绪。
不舍爷爷与堂弟,后悔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甚至因为自己体弱多病,到最后一刻都在拖累他们。
叶问今也不客气,在心里直骂叶子窝囊。叶子作为叶家小姐,被教的教养极好,连大些声说话都费了老鼻子力。
叶家祖上便是开药堂的。徒有个老字号的名头,生意却做得不大,祖传的忠义堂直到他爷爷手里也只不过仅一间店面。虽然里头都是真材实料,外行人却不懂得分辨,开了这么多年也就将将糊口。
后来叶子父母承了忠义堂,那中药馆在他们夫妻的加持下开得有声有色。不久便换成了二层楼,甚至还有一家分店。除了抓药外,偶尔看些伤寒、中暑之类的毛病。
不过她十岁那年,一场瘟疫在军队中蔓延,她的父母急于救人,听了朝堂的号召上了战场。
那时叶子还不太会写字,爷爷往前线寄了十来封家书都石沉大海。她的父母从此杳无音讯,不知生死。
叶子在那场瘟疫中落下病根,加上失去父母的刺激,她日夜咳嗽,三五日便发烧。
那场瘟疫几乎掏空了溪台镇各药材商贩手里的存货,瞬间提高的药价使各大药堂生意惨淡。
父母走后忠义堂由爷爷和老管家一起掌管。爷爷虽是个老中医,却不善于管理经营。后头终于是入不敷出,为了得些现钱给孙女治病,就将医馆便宜变卖给自己的侄子,也就是叶子的伯父叶绍元。
叶问今大口喝完这碗伴着泪的中药,接过爷爷递来的手帕擦嘴。说是手帕,其实不过一块老旧的破布,摸起来是极顺滑的,可以看出原本的材质应算得是上成。
她顺了顺气说:“叶子这名,我不喜欢。从今往后,我改叫叶问今。”
往日病怏怏的孙女儿难得有了精神头儿,却突然说出要改名这话了。老翁疑惑了不两秒,当下却也只对孙女的病好些感到庆幸,也应下了,拿走了空荡的碗。
回头一想,“不论往日,只问今朝。这名儿倒好哩!”
爷爷是个有文化的,读过不少古医书。
又想着自己的孙子整日喊着要改名,毕竟往日大家只觉着小名好养活,就随便给孙子起名狗蛋儿。
天下叶子繁多,却总是到了冬日凋落的,想来叶子这名,确实算不得吉利,改了也好,免得压了孙女的气运。
“妞儿,那你好生歇着,要不爷爷给你温点粥喝?”爷爷从缸里舀起一勺子水冲洗瓷碗。末了用那帕子擦干手。
“不用了爷爷,我喝饱了。您早些歇息。”
爷爷将手心搭在叶问今的额头。他的手早就皱皱巴巴,浮现着深浅不一的褐斑。她也不躲,反倒觉着亲近,特别是身上那股中草药味,叫人安心。
他的手心温热,见孙女儿不再发烧,脸上总算是有些笑意。
“好,爷爷明日去摊子里,给你抓些补药。咱家孙女儿,好起来一定是水灵儿的,到时候找个好夫婿,便不再过这般苦的日子了。”
爷爷给她拢了拢被子,便走到隔壁房间歇下了。
虽然叶问今很快接受了自己穿越的设定,但她难以入睡。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