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在地上抓了一把沙,使劲往后一撒。
宁北飏自然不会被这么个小招式伤着,他反应很快,伸手去挡住眼睛。
却不料叶舒趁机狠狠地在他肩膀伤口处掐了一把,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用力极猛,让宁北飏痛呼出声,捂住了伤口处。
她得以解脱,立刻退到洞边。
看着冷汗涔涔的某公子,叶舒还不解气,指着他骂道,“什么破公子,就只会仗势欺人!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一堆刺客追杀!可我说什么了吗?我辛辛苦苦引开刺客,又千辛万苦才带你躲到这个地方来,你半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这样对我!”
她越说越激愤,干脆将全部不满都发泄出来,“你当老娘愿意伺候你吗?告诉你,老娘不伺候了!”
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转身就走,这样才显得比较有气势。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玉坠还没有拿回来,便也不敢转身就走,只得端着姿态,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柴火爆了一下,空气安静地能听到呼吸声。
宁北飏看了看肩膀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又瞧了瞧已经很难辨认出原本颜色的衣裳,大概也猜到了她说的艰辛。
但有些事,是两码事。
他寒着脸,丹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道,“过来……”
事已至此,若是无良公子不跟她道歉,她可抹不开脸又屁颠颠地回去,她哼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宁北飏扶着肩膀缓缓站起身来,叶舒害怕他会做出报复性的举动,她立马后退两步,威胁道,“你、你站住!你再动一步,我立马大喊一声,看看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打得过那些刺客!”
他果然就不动了,就看着她,眼中带着某种陌生的审视。
叶舒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着。
他看了她半晌,眸子里云山雾罩,仿佛各方位地对她进行了品评和分析,好会儿才收回视线,抬起还残留着荨麻药效的右手。
他右手的伤有她的「功劳」,叶舒见状不禁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但面上半点儿不表露。
宁北飏的目光从手上缓缓移到她的脸上,开口时满是讥讽——
“本公子不见你,你便故意编出一首音律相近的曲子,以此吸引我的注意,甚至为了不让我起疑,你特意让书兰来唱,又提前准备了荨麻这种东西,意欲不轨,你可真是处心积虑!”
叶舒的目光变了变,她还是小瞧这位公子哥儿了,他不单单是长得好、会打架、通音律,还挺聪明的。
不过,说她意欲不轨?
她想了想,误会也就误会吧,反正他们八字不合,他又不是她所寻之人,她现在可是没有留恋的心思了。
她也不辩解,就顺着他的话说道,“公子说得对极了,我色迷心窍,我处心积虑,我心怀不轨,刚刚若不是我糊里糊涂地睡着了,恐怕早已经得手了,像我这种人,实在是不配伺候在公子身边——”
宁北飏听到「得手」两字的时候,脸色难看至极。
她对他的神色仿若未见,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还请公子把我的玉坠归还给我吧,我一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公子的面前。”
他神色微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叶舒,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叶舒自然都应下了,“对对对,以前那些都是我装的,我一直就是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实在不配伺候在公子身边。”
宁北飏脸上连冷笑都找不到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淡黄色的环形玉坠,透着玉坠看着她,“便是为了这个?”
叶舒好久没看到这枚玉坠了,竟然升起一股亲切之情,这可是唯一陪她穿越而来的东西了。
宁北飏瞧着她的神情变化,嘴角微扬,复而手轻轻抬起,将玉坠置于火堆上方,懒洋洋地看着它,“本公子倒瞧不出这枚玉坠有何特别的。”他很随意地捏着玉坠的红线,仿佛轻轻一松手,玉坠便会落入火堆之中。
“你干什么?!”叶舒看得心口一跳,来不及多想,便冲上前去夺玉坠。
宁北飏却轻易地躲开了她,还点住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叶舒留下了悔恨的泪水,她中计了!
宁北飏将玉坠收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俊逸的脸拉得老长,直直地看着她,“再问一次,你刚刚做了什么?”
叶舒盯着他不说话。
宁北飏点了她的膻中穴。
叶舒只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一般,又痒又疼。
她虽不是在大富大贵之家长大的,但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长大的,哪里经受过这种折磨。
这次是真的流下了眼泪,“宁北飏,你过分!!”
宁北飏素知她擅演戏,并没有将她的反应放在眼中,甚至还加重力道在她膻中穴又点了一次,“还不说?”
啊啊啊!
太难受了!
死公子!臭公子!太过分了!
可是骂完后,身上的难受并不能消除,叶舒终于招架不住,带着哭腔认输了,“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宁北飏将微松的腰带重新系好,寒着脸道,“还敢说谎?”
叶舒抽抽搭搭地道,“你肩膀的伤有毒,我、我是为了给你吸出毒血才、才解开你的衣服的。”
“当真?”
“不信你看角落里的黑血。”
宁北飏果然在石壁边发现了一摊血液痕迹,他联系到先前浴室的事情,并不是很相信叶舒这一番说辞,但眼下一切都是合理的,他也没有理由再怀疑下去了。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为了她解了穴道。
叶舒立刻退到洞口处,警惕地看着他。
第17章
是真心的吗
宁北飏扫了一眼四周,简陋、脏乱地不像话,他想要坐一坐,但看到脏兮兮的地面,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过,看着自己已经脏地不能再脏的衣裳后,他最终还是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伤口处又浸出了血迹,将原本湖绿色布条的一大半都染成了墨绿,他的手移到粗陋制成的绷带上,神色微变。
叶舒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脱了困,可身体还酸麻着,她不敢靠他太近,便就在洞口看着他,几乎是哽咽着道,“我错了,我不该去解公子的衣裳,更不该对公子大呼小叫,现在公子对我的厌恶都是我罪有应得,不如把玉坠还给我吧,我现在就消失在公子的视线之内。”
宁北飏缓缓转头看她,嘴角微扬,问道,“是真心的吗?”
叶舒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他一通,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看他神色似缓和了一点儿,应该是她的话起作用了吧。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收住自己的脾气,她看着他,连连点头,表明自己的真心。
待她点了头,宁北飏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丹凤眼里风情毕露。
他实在是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就这么笑着,饶是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饶是他衣裳脏乱不堪,但也掩不住他通身的气质和风华。
叶舒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何意。
宁北飏缓缓开口,“这些话你已经对云荻说过一次了,怎么本公子瞧你并没有悔过的意思?”
叶舒一怔,云荻那黑小子竟然告状了!
然而她更不懂宁北飏的意思,她迟疑了一瞬,说道,“先前我是和云荻开玩笑的,这次我是真的悔过了,像我这样身世飘零又容颜粗鄙的人,实在无颜在公子身边伺候了,若是公子——”
“想要这玉坠?”宁北飏打断了她。
叶舒泪眼朦胧地点头,可怜兮兮地说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还请公子垂帘,打发我离开时就将它还给我吧。”
若是面对别的女子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宁北飏可能狠不下心来。
然而眼前的女子不是常人,其演戏的本领堪比戏园里最好的角儿,对于叶舒的这番说辞,他将信将疑,只定定地看着她,“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叶舒立马道,“公子请说。”
宁北飏又问回了在客栈里刺客闯入之前的那个问题,“那首曲词是何人所作?”
眼见自由就在眼前了,叶舒这次配合多了,立即和盘托出,“这首曲子名为《水调歌头》,作者名为苏轼。”
“这般惊世之才,状元及第、名扬天下亦不是难事,本公子怎没有听过这一号人物?”
“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进入官场的。”
宁北飏这次倒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叶舒站在洞口,就犹如在热锅上被煎似的,里面有性情不定的宁北飏,洞外又时不时响起野兽鸣叫的声音,此时见他神色缓和了不少,她不禁往洞里挪了几步,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在火堆另一边坐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公子,可以把玉坠还给我了么……”
宁北飏眼眸微抬,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这张脸实在说不上出众,可唯独那双眼睛会说话一般,就如天上的北辰星,熠熠生辉。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往火堆里加着木柴,说道,“那日的曲子是书兰所唱,本公子怎知不是你胁迫书兰,又编了这些瞎话来骗我?”
叶舒皱眉,“这首曲子有什么难的,若是要证明我会唱,公子才相信我没骗您,那我唱一遍就是了。”
宁北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舒对着他是真唱不出来,她偏过头,正好她这个位置能望着外面的树林,以及被树木藏了一半的月亮。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唱着唱着,她便悲从中来,这已经是她穿越来这个时代的十三天了,不知道她原本所在的世界怎么样了,她的爸妈还好不好,他们知道她失踪了吗?
如果这里的一天也等于现代的一天,那她已经失踪十三天了,爸妈和她的朋友们一定急疯了吧。
宁北飏眉心微微蹙起,这一曲《水调歌头》音调与书兰唱的那一首分毫不差,可给人的感受又那么地不同。
这首曲子的词和曲已经是神来之笔,书兰唱的那曲仿佛是画了龙,而叶舒找到了曲子的神韵,犹如画龙点睛。
他的视线不禁移到了女子的侧颜上,只见暖和的火光跳跃在她脸上,显得异常柔和温暖,但也将她的泪痕照耀地格外清晰。
宁北飏微怔。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叶舒唱完了,也发现了自己早已泪眼朦胧,她倒不介意被无良公子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反正今晚她哭得够多了,真真假假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她随意地抹了一把,转头看他,“公子现在可以把玉坠还给我了么?”
宁北飏抿了抿唇,不答反问,“你准备去哪里?”
叶舒有些意外于他这个问题,但现实条件不容许她作出一个拽拽的回答,她又不愿意太过于卑微丢面,便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宁北飏皱了皱眉。
叶舒看着他的神情近乎贵公子怜悯众生相,真怕他要自以为地善心大发,决定将她留在身边了,她立马道,“公子不需要同情我,我本来就过惯这种生活了,而且我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很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你这性情,大抵也没受过多少蹉跎,看得出之前过得不错。”宁北飏平静地评道。
叶舒微微松一口气。
不料,宁北飏却是道,“这玉坠自然是你的,早晚会还给你,可你用本公子的银子做了善事,欠本公子的银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舒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这枚玉坠本公子暂且收着了。”
叶舒,“……”
这不仅是一个无良公子,还是一个无赖公子!
她也不是没想过他食言的可能性,可真的发生了,她却无力再争辩什么了。
她不想理会他,转过头,看着树林间透出来的月亮。
直到很久以后,叶舒才知道,无论她这晚说什么,宁北飏都是不太可能放她走的。
轻风吹拂,带起叶舒额间的发丝,宁北飏看着她的侧脸,竟觉得她变得不真切起来,就像是海面上的泡沫,随时会消失一般。
他不知道这奇怪的想法从何而来,却一时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
林间的风轻轻吹拂着,带走了一丝丝燥热的气息,只剩下凉丝丝的空气。
第18章
真是厚颜无耻
第二日,他们便与云荻等人汇合了。
云荻当时看叶舒时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活像她把宁北飏怎么着了一般,叶舒这次都懒得与他争辩,转过头不理会这个黑小子。
刺杀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当地官府,客栈里来了许多官差,当地地方官也亲自来了。
宁北飏并未表明身份,但这位地方官是个有眼色的,见他气质不俗便知身份不简单,再加上他腰间配着的带着「宁」字的玉佩。
顿时猜出了他宁七公子的身份,好一顿的恭维之后,向宁北飏保证一定查出凶手,给他一个交代。
对此,宁北飏只淡淡一笑,倒像是并不关注凶手是谁一般,又像是早已知道凶手是何人所派。
他们再次踏上行程,后来一路顺遂,再无波折。
云荻惊讶地发现,野猪竟然不往公子面前凑了,不仅不往前凑,甚至还有回避的意思。不过他不会因此就相信她是改邪归正了,她一定是心里憋着坏主意呢!
他自然会盯紧她,可是也不光是要盯紧了,这个野猪是惯会惹事的,眼见着要到广陵了,可不能让她给公子找麻烦——
叶舒可没心思管他人的想法,自从昨日宁北飏食言之后,她这心里凉悠悠的,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
她支着头,正没精打采地看着外头闪过的风景。突然,一张小黑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