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韬突然笑了,“呵呵——”他松了手,退开了一些距离,嘴角浮起讥笑来,“还在等着宁北飏呢?你猜猜,他还有没有命活过明日?”
叶舒目光苍凉地看着他,她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当年就已经问过他的一个问题,“这样,你真的快乐么?”
宁北韬神色一变。
叶舒继续道,“你恨宁以曦,恨赵月稀,你杀了他们,你恨杨越,你将他做成了人彘,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对付所有你不喜欢之人。
可是,宁北飏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真的想要对付他吗?就算你杀了他,那之后呢?你又杀谁?”
宁北韬嗤笑一声,“呵呵,说这么多,原来是想要为他求情。”
叶舒悲凉地看着他,“宁北韬,何必装作听不懂呢,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救宁北筱,有时候人活着不比死了好受。”
宁北韬蓦地甩袖,转过身背对着她,“别把朕想得那么善良,别自以为了解朕!”
叶舒沉默了。
宁北韬出去了,这一晚,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
第二日,晨光洒进帐篷时,两个丫鬟进来了,她们惊讶地发现,她们要伺候的新娘子似乎一夜没睡,眼睛肿肿的,眼睛下方隐有青黛。
战场中的婚礼,注定不是寻常的婚礼。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默契地开始为叶舒装扮着。
叶舒穿越到这个世界快四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穿上嫁衣。
金线绣成的凤纹,将嫁衣装饰地典雅而尊贵,恰到好处的剪裁正好修饰出了她婀娜的腰肢,凤冠在头前垂下金色流苏,将她灿若桃李的小脸衬地若隐若现。
是谁说新娘子是最美的呢?
这话真没错呀!
两个丫鬟看着她,眼睛都看直了。
可是,叶舒的心情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明明是一场婚礼,她却带着参加葬礼般的心情。
有些事,大概真的是宿命,避无可避。谁能知道,今日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呢?
宁北韬进来的时候,看着装扮一新的她,竟也有一刻的愣神,微怔之后,他的神情变成了欣赏,仿佛是一个新郎看着自己的新娘一般,目光热切,饱含期待。
叶舒转头看去,意外地看到他竟然也换上了暗红色的喜服,他的这身衣裳刺得她眼睛有些疼,她皱眉问他,“非如此不可吗?”
第259章
就那么重要吗
宁北韬笑着回答她,“非如此不可。”
叶舒明白了,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宁北韬缓步到她身后,拿起了桌上的梳子,为她梳着长长的头发。
“宁北韬!”叶舒下意识就要避开。
然而他轻轻掰着她的肩膀,说着,“别动……”
也不知怎的,迎上他那深邃的眸子,她竟感觉到浓浓的哀伤之意。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再反抗了。
宁北韬的目光却通过铜镜和她对上了,他说,“这辈子,似乎只有你喊我的名字喊的最多。”
叶舒蹙了蹙眉。
宁北韬竟然轻笑了一下,“叫一声无渊来听听吧。”
无渊,是他的字。
叶舒抿了抿唇,隔了一会儿才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明明知道她喜欢的是宁北飏,明明知道她与宁北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明明知道,她与他之间已经回不去了,何必这样呢?
宁北韬勾了勾唇,一向情绪不外露的眸子竟然流露出几分失望来,他放下了梳子,好奇问道,“朕后来想了想,你每次反抗朕,似乎都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朕真是奇怪,你心中的对与错,就那么重要吗?”
叶舒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他,“你呢?那些辜负过你的人,你折磨他们,杀死他们,难道那些恨,就那么重要吗?”
宁北韬微微一怔,随即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朕明白了。”
无论是他还是她,大概在以前都从未想到过,他们两人竟然有一天能这样平静地对话。
可是,这份平静又维持得了几时呢?
虽然他们都明白这场婚礼实质上是一场鸿门宴,可是宁北韬还是把礼节做的很齐全,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掌,“走吧,朕的皇后,客人已经到齐,我们该出去了。”
叶舒眸子微微一变。
宁北飏,他真的来了么?
她心里既盼着他来,却又不想要他以身犯险。
宁北韬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叶舒收起心绪,回道,“我可以配合你,但你不能伤害念雪一分一毫!”
宁北韬笑了一下,很好看,却莫名阴森,“当然……”
当宁北韬牵着叶舒步入有如被红色海洋包裹的帐篷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因为她看到阔别十余日的他。
他真的来了。
宁北飏只带了花篱和冷晏两人来。
此时看到了叶舒,他的目光柔下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遇上了,交缠着,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这三年来,宁北飏的冷静自持修地不比任何人差,可是此刻看到她出嫁的装扮,他差点儿都顾不上计划,就要不管不顾地带她离开了。
冷晏拉住了他。
宁北飏到底恢复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后,目光更沉了一分。
这场鸿门宴,主人和客人双方都心知肚明,婚礼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双方各有目的,一方想引来目标击杀之,而另一方则是想火中取粟救出叶舒。
这是一场较量。
宁北韬怎会没注意到两人痴缠的视线呢,心绪起伏不平,他却勾唇笑了,暗中用力,继续拉着她往前走去。
这个帐篷非常大,就像是一间宫殿,除了宁北飏三人,站在两边的十余人都是江北朝廷的官员。
不过这都只是表面上的而已,毕竟这是宁北韬的地盘,他处心积虑地引宁北飏前来,四周一定设了埋伏。
叶舒想及此,深呼吸一口气,更是下定了决心。
两人走到了最前方,站定。
礼官高喊道,“一拜天地。”
谁知,突然有人开口了,“且慢!”
人们齐刷刷地看过去。
看清了说话之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他们当然知道这场婚礼是为宁北飏准备的,可是宁北飏此时出声打断是什么意思呢?
礼官面色尴尬,从礼仪的过场来说,婚礼流程被打断可是非常不吉利的呀!可是这场婚礼太过于特殊,他哪儿敢说什么?
宁北韬转过头,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好脾气地问,“七弟有何见教?”
宁北飏神色平静,仿佛真的是参加婚礼,只是指出不妥之处而已,说道,“为何上方没有设父侯与夫人的牌位?成婚如此重大的事情,三哥不知会双亲,这,不太合适吧?”
宁北韬眸子眯了眯,皮笑肉不笑,“他们,也配么?”
这一句话可谓是撕破了脸皮。
宁北飏走上前来,目光在叶舒身上流连而过,神情认真地道,“没有父母双亲祝祷的婚姻,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宁北韬勾唇,“呵呵,是么?”
整个大堂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明徽皇帝对上泽王,北越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遇上了,而且两人还是亲兄弟,又是素日冤家,这场面……有点儿吓人啊!
宁北飏如闪电般出手,闪身到了叶舒身旁,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入了花篱怀中。
宁北韬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鼻翼微抽了一下。
然而,他还是没有动,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别说是叶舒了,就是宁北飏三人,也难以从这里走出去。
宁北飏确认了叶舒的安全,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从身后抽出玉笛来,对着宁北韬,说道,“三哥,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别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了,三年了,父侯的账,我们也该算一算了!”
宁北韬仰天长笑几声,突然收了笑,同时撕下了身上的喜服,露出原本的黑衣来,这一下他的气质骤变,再也无先前新郎的模样,浑身上下带着煞气,他大声道,“好!上次没能打个痛快,今日我们定要分出胜负!”
话出口后,两人同时袭向了对方。
这两人的武功本来就不可小觑,三年过去了,两人的功力都长进了不少。
这一打起来,帐篷中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红绸飘荡的厉害,水果点心以及酒杯碗盏等物都飞在空中,许多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时之间,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花篱紧紧抓着叶舒想要离开这个帐篷,然而也不知怎么的,手突然滑了一下,叶舒就不见人影了。
“叶舒!”
这时候,宁北韬和宁北飏突然分了开来。与此同时,帐篷中的狂风逐渐停歇。
宁北韬眼疾手快地抓起了如同迷途羔羊一般的叶舒,他收回手掌,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七弟,看来你的伤还没好全呀!”
第260章
他的狠
叶舒惊讶地看过去,发现宁北飏胸口的白衣竟然染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宁北韬居然故意攻击他的伤处!
宁北飏看都没看胸口的伤势,他平静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痕,淡淡道,“胜负未分,三哥放开叶舒,我们继续。”
宁北韬的情况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安然无恙,再打下去,虽然有胜算,可他也落不到好,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让宁北飏就范,他不会选择最愚蠢的那一种。
他一把扼住叶舒的脖子,看着宁北飏,威胁道,“七弟,这女人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忍心看着她死吗?”
宁北飏沉声,“宁北韬!”
宁北韬笑了,“你立刻自断筋脉,我保证,她一点儿事儿也不会有。”
花篱和冷晏都变了色,“卑鄙!”
可宁北韬岂会在意他人言语,他完全没将花篱和冷晏看入眼中,只定定地看着宁北飏,等待他的抉择。
自断筋脉,那就变成废人了啊!
这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是比死还让人痛苦的事情。
宁北飏眉心锁得很紧,他看向叶舒。
叶舒被宁北韬掐的很难受,眉心都蹙起来了,可以她眸中的担忧是那么明显,她用眼神告诉宁北飏,不要做傻事。
宁北韬没有好耐性,特别是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样子,他手中力道更紧了,“七弟舍不得吗?”
“住手!”宁北飏高喊一声,语毕,他抬起手掌,掌中凝聚内力。
花篱吓得变色,师兄如今一身武功是二十年的勤练不缀得来的,若是一朝舍弃,以后与废人何异,“师兄,你疯了吗?”
虽然她想要师兄和叶舒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若是付出的代价是这个。那么,她宁愿师兄不救叶舒。
冷晏握住了宁北飏的手掌,“长风,不可!”
宁北飏看着他,说道,“没有武功,本王也能执掌南方十三郡!”
冷晏疑虑的岂是这个?若是宁北飏自废武功,那么他和花篱合力,恐怕也难以带他离开这个地方,更别提救叶舒了!
虽然冷晏没说明说,但是宁北飏懂他的担忧,他按着冷晏的手掌,说道,“放心,本王保证,一定活着回去。”
冷晏微怔……
他相信长风,这么多年来,他答应过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虽然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是他既然这样说了,便是有把握。
可代价是什么呢?
只是保住性命从这里走出去吗?
长风,你真的爱叶舒爱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了么?
冷晏终于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这一刻,叶舒的眼睛红红的。
原来,一直都是他。
她的命定之人,就是一次次没有放弃她的宁北飏。
老天待她不薄,是她的错,是她认错了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他。
而今,她怎会忍心再让他受到伤害呢?
宁北飏再次凝聚起内力,雄浑的内力让他的手掌闪着金芒,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他身上,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然而,突然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宁北韬,你逼我的!”叶舒双手沾满了鲜血,她朝宁北韬吼道。
空气瞬间安静了。
此刻,没人再看着宁北飏,所有人都看向了宁北韬。
只见,宁北韬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侵染出来,濡湿了一片衣襟。
准皇后竟然对皇上动手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对不对,重点是,皇上的伤重不重?
宁北韬低头看着胸口插的匕首,目光缓缓移到了叶舒脸上,一向冰冷无情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哀伤,“你还真的敢动手啊!”
叶舒怔住了,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看出了她的动作。
宁北韬没等到回应,薄唇勾了勾,露出一两分无奈的意味来,他反握住胸口的匕首的把手,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真没想到啊,到头来,你要用逐曦杀我。”
当年,叶舒把这把匕首丢下后,他便一直随身携带着。
刚刚,她抽出逐曦时,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下得了手,所以,他没有任何防备。
谁能知道呢,她不仅动手了,还下了死手。
宁北韬握着刀柄,一点点拔出来。
想他一辈子机关算尽,却也有他算不到的事情呢!
当初他送给她的匕首时,怎能想得到,这把匕首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与它相关的竟没有一件好事。
三年前,逐曦被她用来伤害自己,现在又被她用来对付他。
冰冷的刀刃一点点拔出来,血喷薄而出,宁北韬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