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县这样的大县,三名巡检使也削成了一名,驻扎地也从城外搬到了城内。
这想要搬救兵都没法了。
“走吧,我们先跟着车辙印去看看,这群人去了哪。”
因后面就是连绵起伏的东翠山,是以祁县东门出来,只有一条官道直通春谷县,只要沿着车辙印,不难找到他们。
两人又调头往回跑。
一直追到平山村村口,也没瞧见那几辆骡车的踪迹,倒是地上的车辙印很是明显。
沈惊春已经冻的有点受不住了,感觉头都被冻晕了。
她真的很想把这群该死的人贩子全部干掉,救出那群无辜的少女和孩子,但这前提得是她自己先好好活着,再这样走下去,别人贩子没找到,先把自己冻死了,岂非得不偿失。
她摸了摸陈淮的手,在寒风中走了这么久,连一向热的像火炉的陈淮都冻的手脚冰凉了。
“淮哥,咱还是先回家吧,天这么冷,继续追下去也不是个事。”
陈淮舒了口气。
他就怕沈惊春觉得壮壮在那几辆车上,执意要追,本来都已经打算先劝她回去了,却不想她倒是先开了口。
两人进了村,很快就到了自家门口,陈淮抬手敲了敲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显的格外的响。
家里其他人回来洗漱过后早都睡了,唯有方氏担心女儿女婿一直睡不着,外面敲门声一响,她立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油灯穿上外衣出了门,低声问道:“谁!”
沈惊春冻的直哆嗦,都快要站不稳了,张了张嘴一口热气呼出喊了声娘,就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方氏松了口气,拉开门栓将她俩让了进来,又重新将门拴上:“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吗?”
原先一直在走动倒还好些,一旦停下脚步,再动,就感觉全身冻成了冰棍,只怕体内血液都不流动了,沈惊春靠着陈淮才勉强站直身体。
“娘,等会再说,还有热水吗?”
陈淮也不好受,但到底还是比沈惊春好一些。
方氏一听,就端着油灯到了厨房。
原先不知道女儿女婿还回不回来,碳炉上是温着一壶热水的,可他俩叫人带信回来后,方氏就将炉火给灭了,这么会过去,一壶热水也只剩下了一点温度。
“你们先去火桶里坐会,我去烧锅水。”
沈惊春也懒得动了,拖着陈淮浑身僵硬的一屁股就在灶膛后的矮凳上坐了下来,哆哆嗦嗦点了火。
干燥的稻草一点就燃,架上几根晒干的粗柴,没一会就烧了起来,热浪涌来,两人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方氏看着小两口这个样子心疼不已:“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我们回来那会就已经冷的够呛了,现在到了深夜,我看外面都结冰了,不行,煮点姜汤给你们去去寒。”
说着,又将碳炉燃了起来煮姜汤。
沈惊春不停的搓着自己冻僵的脸,断断续续的将方氏走后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到闺女一行人跟那群杀千刀的人贩子碰了面,方氏差点尖叫出声,再听到闺女猜测县令的千金也被拍花子的拐走了,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捂着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那这回咱祁县是要翻天了啊。”
陈淮坐在灶膛前烤了会火也缓了过来了,一双长腿委委屈屈的叠在身前,修长的手指搁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翻不了天。”
高县令自从发妻亡故之后,就没再续弦,虽有几房妾室为他生了儿子,可他最宠爱的还是与亡妻生的大女儿,那真的是宠的如珠如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回若是高小姐真的被掳,他非但不会将这祁县翻过来,反而会将事情往下压。
要知道在这个封建旧思想横行的年代,一个女人的清誉是顶顶重要的,若是高小姐被掳的消息传出去,不论她是否能被安全的找回来,她这辈子都算是毁了。
想到这他不由打了个冷战,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来,放在大腿上的手也不由握紧了。
沈惊春与他挨着坐的,一下就发现他绷紧了身体,在一抬眼看到头上细密的冷汗,一下愣住:“怎么了?”
陈淮抹了一把冷汗,长长出了个口气:“像高小姐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将清誉看的比性命还重要,若是她被掳的消息走漏出去,那高小姐这辈子就算毁了,高县令若是发现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恐怕……”
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方氏吓的脸上的血色都退尽了,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问道:“那如果真是你们将这个消息报给县太爷,那是对他们家有恩啊,不说感谢,怎么也不应该……”
陈淮闭了闭眼,有点庆幸于今晚的城门紧闭:“若是一般人家,是应该登门道谢,但高县令不同,虽然他只是个七品地方官,但高家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高小姐被掳的消息一旦走漏传回京城,那么高氏一族未出嫁的女儿都会受影响,咱们倒还好些,那高小姐身边的婢女只怕轻则灌一碗哑药发卖出去,重则直接打死了。”
方氏被这番言论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可怕了,那高小姐被掳本来就很可怜了,影响了一辈子的幸福,没想到还要连累家中姐妹的名声,这么看来,豪门世家的闺女,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沈惊春微垂着脑袋,默默的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心中想的却与方氏完全不同。
陈这样一个在小乡村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懂这些?他再怎么在京城待过几年,当年作为一个小男孩,这些世家辛密也不该是他能知道的。
一点疑惑从心头升起,以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被无限放大。
听说过乡下孩子读书厉害的,但是她倒还没听说过有哪个读书人能将马骑的那样好,在原主的记忆中,只怕宣平侯府那些不受重视的庶子或者旁支子弟,也没他这么厉害。
但看陈淮的样子,好像根本也没想着隐瞒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
方氏是个性格温和的女人,心也善,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少女孩子落在人贩子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去处,要是能救回来,起码还能在家人身边,可若是被卖出去,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
陈淮想了想道:“这个事情我们不能主动去告诉高县令。”
一般的地方官员都是三年一考核,若是考核成绩上上或是中上,都会有高升的机会,下下的政绩那就不用说了,会被撸掉官职,基本很少会有连任的。
祁县是个富县,就是什么都不做,政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别说高县令初到祁县,就破获了一桩略卖人口的大案,他没高升不是他不能高升,而是他不想高升。
像他这样的出身,来祁县任职,身边不可能不带着自己的人,况且他还在这边待了六年,怎么也该有一批心腹了。
而那群人贩子能出城本来就有问题,若高小姐真在那骡车上,更加能说明,这祁县有人在跟高县令对着干。
若高县令真有几分手段,不出事倒还罢了,真出了这样的事,找出那背后捣鬼的人,恐怕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可若是他找不出背后捣鬼之人,自家这样凑上去说看到高小姐被人贩子掳走了,那不是自投罗网被这背后之人盯上?
“且等等看吧,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衙役上门来问话了。”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
方氏看到自家闺女回来,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高小姐被掳这件事,当时说起来是有几分凶险吓人,可听完也就过了,方氏也没放在心上,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只留下沈惊春和陈淮在厨房泡着脚。
陈淮惯来心细如尘,早就发现沈惊春的情绪有了变化,可岳母还在这边,他不好细问,等方氏一走,他就抓着沈惊春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冷血无情?”
沈惊春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摇了摇头:“怎么会?那群被掳的人与我们非亲非故,你能在冬夜忍着寒意替他们奔波已经很好了,总不能为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搭上我们的身家性命,那样也太蠢了点。”
陈淮定定的看着她。
能看的出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但他总觉得自家媳妇心里有事。
“明早早上,我起早点,顺着车辙印一路看看,这群人贩子去了哪。”
“行。”
二人泡了脚又各自洗漱一番就回了房。
沈惊春如同往常一样紧紧挨着陈淮,感受着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暖意,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干脆甩甩脑袋不想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48章
第二天陈淮起了个大早, 随便在厨房找了点吃食对付了一下就出了门。
沈惊春睡醒的时候,他躺过的地方都没暖意了,起了床发现方氏如同往常一样, 昨夜在厨房说的话, 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只看到陈淮不在家,顺口问了两句。
等到日暮西山陈淮才匆匆回家。
沈惊春见他脸色有些阴沉, 便知这一行恐怕不简单, 等吃过晚饭夫妻二人到了书房, 他才沉着脸道:“昨夜那群人去了广教寺。”
“什么?”
沈惊春被广教寺三个字给惊到了。
祁县有三宝,一是菊花,祁县素来有菊城的美名。
二是闻道书院, 这座书院已经建立了两百多年, 师资力量很强,放到现代那怎么也是个名校。
三就是陈淮说的广教寺, 这座寺庙在整个大周都是能排的上名号的, 大年初一为了能在广教寺烧头炉香, 甚至有些外地的人, 连年都不过, 就守在寺庙里。
这样一座寺庙,实在不应该和人贩子这三个字有任何一丝牵扯。
“我顺着车辙印一路寻了过去, 到了分岔路口见那车辙印往山里去了, 就直觉不好。”陈淮拍了拍额头, 有几分懊恼:“昨夜见到的车夫, 其中一人今天就穿着僧衣在广教寺扫院子。”
这事情可就大了。
若广教寺是那没名气的小寺院, 高县令带着人说抄也就给抄了,可这广教寺的名气实在太大, 不好动手啊。
沈惊春默默的道:“你觉得是广教寺做下这等足以抄家杀头的恶行?”
“那自然不是。”
沈惊春揉了揉太阳穴:“那不就行了,要是这群杀千刀的在别的地方倒还不好办,可若是在广教寺,那倒省了好些麻烦了,只要沟通得当,不拘是下迷药,还是寺里的武僧直接出手,对付这几个人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淮被那群伪装成和尚的人贩子给惊到了,直到此刻听到沈惊春的话,才回过神来。
细想一番,确实如此。
广教寺家大业大,每年信众捐的香油钱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自然需要武僧的护佑。
如今的僧侣还是很保真的,不像后世那般,这群武僧的身手只怕比高县令手下那些虾兵蟹将还要厉害的多,由他们出手,自然是再稳妥不过。
“我想了一下,等高县令查过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干脆我直接上山,去广教寺住上两天,正好再过几天就是爹的忌日,我趁这个机会也去给他点上一盏长明灯。”
沈惊春话音一落,陈淮就站了起来,刚要说不行,就见她笑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等莽撞人,我不会出手的,若是高县令迟迟不找来,便寻个机会将这事透露给广教寺,想必以他们的名望,必定不会容忍这群人贩子在广教寺的地界上犯下这等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