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程太医已经大致了解了沈惊秋的情况,此刻见他心智虽不高,却举止有礼,心中更加多了两分怜惜,叫他过来坐了,朝他道:“我先给你号个脉。”
他的小厮一听便从药箱里拿了脉枕出来在沈惊秋身边放好了。
沈惊春安排好午饭和晚饭的问题到堂屋时,程太医已经号完了脉,正一脸严肃的朝沈惊秋道:“请换另外一只手。”
沈惊春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沈惊秋的问题恐怕不容乐观。
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程太医时不时问几句,和沈惊秋轻声回答的声音,好半晌,他才将脉枕收了起来:“患者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没问题了,如今变成这样是颅内损伤的后遗症,以至于患者认知下降,这样的症状自然恢复起来会很慢,若以药物辅以针灸,并非没有可能痊愈,只是我并不擅长此道。”
沈惊春听的失望不已,只要能治好沈惊秋,哪怕是散尽家财她也愿意的。
陈淮却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朝他郑重的弯腰施了一礼道:“还请程太医告诉我们,哪位大夫可以治。”
程太医一把将他扶起:“不必多礼,先不说我与你老师是多年的故交,即便不看他的面子,就冲着牛痘,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整个京城,若要论针灸之术,还数我师兄田回……”
豆芽一听田回的名字,就忍不住惊呼出声了。
程远之的话被人打断他也不恼,反倒瞧着豆芽温声道:“小姑娘认识田回?”
豆芽早在出声的时候就后悔没有捂住自己的嘴了,此时听程远之问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惊春道:“但说无妨。”
豆芽这才松了口气:“前几年老夫人中风,便是这位田太医医治的,咱们去年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行走坐卧都很正常了,可见医术了得。”
京城这些太医,一般去勋贵世家看诊,都被称为某某太医,几乎没人会直呼其名,在原主的印象里,田回这个名字她不熟,但田太医却是如雷贯耳的。
“不错,我师兄的医术远在我之上。”
京城能请的动太医的,也就那么些人,田回虽然不是院?,可脾气不好也不怕得罪人,能请动他看病的更少,程太医细细一想,便想到了豆芽口中这位老夫人是谁了。
而豆芽这样一个远在祁县的小姑娘,为什么会知道京城的事情,可想而知。
宣平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当时搞的人尽皆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传闻那位假千金之所以在真千金回来大半年后才被赶出去,是因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勾引了侯府世子徐长清。
程太医以前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也曾怀疑过是不是真的,可现在虽然跟沈惊春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有说多少,但他却可以肯定,这位沈娘子绝非是那种罔顾人伦的人。
想到这,他继续道:“可惜我师兄从太医院离开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起来,便是我们这些师兄弟的面子在他那里也不好?,但是宣平侯府故去的老侯爷对他有救命之恩,沈娘子若是能求得宣平侯徐晏开口,只怕师兄也不好拒绝。”
若是以前,沈惊春是绝对不会再跟宣平侯府有任何关联的,如果这个脑子受伤的沈惊秋没长一张跟她现代大哥一样的脸,说不定她也会犹豫。
可偏偏俩沈惊秋长的一模一样。
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两人很可能是一个人,她都能末世穿越过来,她哥说不定也能穿越过来。
如果是那样!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她也会去求徐晏。
陈淮知道沈惊春是从京城宣平侯府回来的,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传闻,可具体情况是怎么样,沈惊春却从来不提,但此刻他看着沈惊春和豆芽的神色,也知道在那徐家真千金回去之后,她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
如今沈惊秋有了治愈的可能,以他对她的了解,沈惊春怕是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飞往京城。
“不知我大哥这个病,若是再拖个一年半载,是否无碍?”
陈淮只沉默了一下,就开口问道。
如今已经快二月,六月就是院试,八月乡试,再翻过年来,二月是会试。
并非他自傲,院试乡试在他看来,有很大的把握一次考过,到时候一家人都进京去,便是宣平侯府那边碰壁,他也能咬着牙求到周桐面前去。
不论如何,得把他大舅哥的病治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吃了一顿简陋的午饭, 程远之并未在沈家待多久,拿了沈惊春从族长家拿回来的痘苗就匆匆回了县城。
沈惊春与陈淮诚心留了,但他执意要走, 便只好作罢, 给想给诊金程远之也坚决不要,想到中午吃面他称赞了一句菌菇熬的炸酱味道好,只好让方氏又去附近邻居家买了些菌菇来给他带走。
当然这样的大恩并非是一点菌菇可以报答的, 只能日后去问问陆昀这位程太医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 到时候好收集来送给他, 也算是能偿还两分恩情了。
没过几天,高县令四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奏本还没等到回复,反倒是程远之那边有消息传了过来。
太医院统管全国医药, 手里也握着提死刑犯试新药的权利, 程远之虽然是太医院二把手,却也可以行此权利, 回到县衙种了牛痘的第二天, 他与陆昀就双双发热起疹了, 过了两天退热之后, 就写了公文盖了章让高县令送往庆阳府。
并且按照沈惊春所说, 要求死刑犯的年纪越小越好。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庆阳府那边也不敢耽搁, 快马加鞭押送了十名死刑犯过来, 最小的才九岁, 罪名是毒杀亲爹。
沈家人知道这事的时候, 直接惊呆了, 尤其是豆芽和方氏,几乎不可置信:“才九岁就敢将亲爹毒杀了?这要是让他长大成人, 那得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啊,简直丧心病狂。”
方氏想的就跟豆芽完全不同:“未必就是如此,小孩子就算调皮些,又怎么可能有胆子做这种事,我看多半是这个当爹的不慈,那孩子被逼的没办法了,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沈惊春随便听了听,就没兴趣了,因为到了二月中旬,辣椒棉花和春玉米都可以开始准备播种了。
原本过了一个年花了不少钱,可那次抓到人贩子扭送至防疫点之后,县衙又奖励了五十两,沈惊春干脆就用这五十两买了辆骡车,又托了沈族长家的延东大伯帮着买了一头三岁的小母牛。
平山村九十多户,在年前的开荒潮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开了荒地出来,少的两三亩,多的十亩左右,加上沈家那几十亩,全村加起来竟也开了近五百亩荒地出来,一时间整村人都开始深耕,准备种玉米。
沈家需要种植的地多,自家一头牛再加上族长家一头牛,根本不够用,又高价租了村里另外四头牛,六头牛同时开始耕地。
连着耕了几天,才将家里的地全部耕完,沈惊春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一边要管着地里的事,一边还要晒种子育苗,连陆昀差人送信说朝廷派来试验牛痘的人直接被程远之喊了过去也没在意,反正这个功劳多多少少都有她家一份了。
再说种辣椒,若是只打算种这一回辣椒,有木系异能在自然好办,可现在她是准备建个工坊,专门加工辣椒的,以后也想带着村里人一起种辣椒,这是日久天长的事,就不能太过依靠于异能了。
晒好种子后,只敢在点种前用异能将种子滋养一遍。
苗床也不敢选那种离的远的地,正巧族长家有几亩地就在村尾离沈惊春家不远,便将这几块地选做了苗床。
“我感觉育苗这个事,你们应该比我懂得多。”沈惊春一边下种一边道。
苗床已经被整细整平,上面提前铺了一层肥料,盖种用的细土也准备妥当了:“主要是祁县这边的天气温度好,要是在北边,这个季节是种不了辣椒的。”
古代没有大棚没有保温的薄膜,下种之后盖上一层薄土,上面还要再盖一层稻草保温,过程其实并不复杂,只是相较于其他的农作物,辣椒这个东西,算是个新鲜品种,沈惊春只要在一边指挥,其余的活自然有族长家几位叔伯带着堂哥们弄。
而棉花的种植则要简单许多,她种五亩地的棉花,只是为了自家用,并不打算靠这个挣钱,因此等这一年种完,来年就不打算种了,到时候自然有能人异士会抢着种棉花,也不怕以后没有棉花用了。
因此不仅将自家五亩棉田要用的种子用异能细细滋养,连沈族长家的棉种也带着一同滋养。
等自家的辣椒和棉花种子都种了下去,紧接着又要将晒好的玉米种子发下去,一系列的活干下来,也到了二月底三月初了。
三月初五便是清明,明前茶带着些许初春的寒意,香气清纯馥郁乃是茶中佳品。
之前与吴家说的茶叶生意,虽然做不成了,可并不妨碍她采摘一些茶叶炒来自家喝和送人。
沈惊春除了木雕和做家具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拿的出手的手艺,可因现代老家亲戚家有一片小茶园,茶叶都是炒来自家喝和送人,每年清明她老爸都要带着她们兄妹回家上坟待几天,倒是实打实的学过几天炒茶的,手艺与经年的老师傅当然不能比,可放在这个茶文化还在点茶煎茶的架空朝代,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当初我上山找树的时候,曾经在山里看到过一片野茶林,规模还挺大的。”
沈惊春走在最前,一边让后面几人注意脚下,一边说着自己看到的那片茶林。
不知道是随着院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还是程远之说的要徐晏出面的事给了陈淮压力,一向淡然而又自信的人,最近看着虽然跟平常无异,可沈惊春还是能看出他压力不小。
今日除了他带着沈明榆在家温书,而谷雨姐弟俩的卖身契,沈惊春已经归还,且按照当初说的,另有十两银子的谢银奉上,如今她俩已经不是沈家买回来的下人,还继续在防疫点那边帮工。
其余人连同沈蔓在内,一行五人都背着背篓上山了。
到了地方,沈惊春伸手一指:“你们瞧,就是这里了,”
上山的路并不是很好走,一路上来众人都出了一身薄汗,方氏等人一抹头上的汗,就顺着沈惊春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片野茶林就在半山腰的位置,东一株西一株看着稀稀落落的,但架不住这一片全是半人多高的茶树,数量取胜很是可观,清明前茶树上冒出的嫩芽并不算多,但色泽嫩黄瞧着便十分喜人。
沈惊春伸手摘了一小朵茶叶下来放在手中:“只要这种嫩黄色的,一芽一叶或是一芽两叶最好,不要超过三叶。”
这简单,一说大家都懂了,当即就各自散开采起茶来。
沈惊春当初上山找树的时候,也算是秋茶的采摘时间了,当时看见这片茶林,她就摘了嫩芽嚼了嚼,以她这点浅薄的见识而言,清香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应该也算的上是好茶了。
若是陈淮能过了乡试,一家人都要去京城,这样的茶叶拿出来不论是待客还是送人,也是很能拿的出手的。
采茶是件及其无聊且枯燥的事情,若是在正经茶园里,采茶工离的不远还能时不时聊上几句,但这片野茶林不仅长了茶树还长了一些荆棘藤蔓,稍不小心衣服就会被勾住,一家人一边采茶一边还要注意这些荆棘,除了偶尔相互喊一声,确认其他人都还在附近,根本腾不出时间来说话。
这么枯燥的事情,连沈惊春都有点坚持不下来,可沈惊秋这个心智只有七八岁的人和沈蔓这个真正的小孩居然全程连抱怨都没有一声的坚持了下来。
太阳西下之时,一家人就收工往山下走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加上站了一天,到家时沈蔓和豆芽的双腿都在抖。
方氏看了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沈惊春也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按理说咱家现在也算是有点钱了,实在是没必要再这样苛待自己,我看不如再去买几个人回来吧,不是我有点钱就张狂,不说其他的,娘你吃了半辈子苦,没得说现在有钱了还为了一家人累死累活,还有淮哥,院试在即,实在不应该为了家里的琐事分神,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挣来就是要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