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个学霸,都是淮南十一个州府精挑细选出来的。
沈惊春以前对陈淮的才学可以说的上是坚信不疑,但现在也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要跟这么多人抢那三百个名额,还要考案首,这也相当于现代的省高考状元了,岂是那么简单的?
陈淮一手拎着考篮,一手牵着沈惊春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行,感受到她掌心的汗意,也只是微微收紧了手掌,却什么都没说。
到了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是没用的,参考的人倒还罢了,外面等着的人才最是煎熬。
两人穿过外层,到了考场外面,就见一队队的衙役卫兵正在维持秩序,里面那一块排队的地方,就只允许考生自己进去了,送考的人到这边就必须止步了。
来之前,话已经说了一箩筐,沈惊春觉得自己的要说的话都在那一箩筐里了,可真等陈淮要自己去排队进场的时候,她又觉得她还能再说出一箩筐来。
可最后,也只是化为短短的三个字——平常心。
陈淮点了点头,拎着考篮就去排队了。
院试比之前的两试还要严格许多,先要经过严格的搜身搜考篮,再要唱保,然后还要由本县教谕前来指认学子,以免有人冒名替考,之后再抽取号牌入场。
陈淮来的不算晚,但也绝对不早,排在中间的位置。
光搜身这一项就进行的很慢,轮到他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考场前这一块又没个遮挡的,许多考生都热的发晕,陈淮入场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沈惊春。
她仿佛自带光芒一般,无论多少人在场,她永远都是最亮眼的一个。
夫妻二人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四目相对,陈淮微微一笑,就转身进了考场,等搜完了身和考篮,又是唱保,最后是抽取考号。
陈淮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伸手进去一个暗箱就抽,拿出来一看是丁字六十七号。
祁县教谕袁成吉与陆昀也是有来往的,也见过陈淮数次,对陆昀收的这个才学人品相貌俱佳的关门弟子很有印象,一看这考号,神色就有点复杂了,最后看着他道:“是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位置。”
陈淮微微一笑,朝他行了个学生礼,就拎着考篮进场去找位置了。
等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就知道袁成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丁字六十七号位置光线充足,这样的地方在夏天来说,本来不是什么好位置,可又因为旁边有棵很高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挡住了烈日,反而还要比别处阴凉一些,可坏就坏在,厕所就在那棵树附近。
陈淮刚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就隐隐能闻到那股令人上头的味道了。
……
考场外。
随着陈淮的进场,沈惊春先前那种考前的紧张也随之不见了。
等陈淮的身形消失在门后,她就直接背着自己的小背篓转身离开。
天这么热,人又这么多,汗臭味脚臭味还有狐臭味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那威力简直堪比核弹,多闻一下都上头。
好不容易挤出考场所在的那条街道,刚站稳便听身边有人喊道:“表姐。”
这声音略有些熟悉,但街上这么多人,沈惊春也没觉得是在喊自己,转头看了看也没看见认识的人。
抬脚就要继续走,恰在此时,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往她身前一拐,挡住了她的去路,随即车帘子被人掀起,一张娇嫩如花的小脸出现在她面前,那小姑娘张嘴就道:“表姐。”
沈惊春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都没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徐欢喜。
单看五官轮廓和骨相,毫无疑问,她是的。
可只不过大半年不见,这人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去年她们姐妹俩到平山村的时候,这个便宜表妹还是个骨瘦如柴的样子,还是在她家待了段时间,才养回来一些肉,当时那样说是个乞丐恐怕都没人怀疑。
而现在整个人的气色好了皮肤白了,脸上也有肉了,原本枯燥的头发现在虽然还算不上多黑,但已经开始有了光泽,梳了一个垂鬟分髾髻,鬓间插着几只小巧精致的珠花做点缀,除此并未佩戴其他头饰,显得温婉中带着几分娇俏。
但沈惊春只一眼就看出,她头上那几朵珠花的做工材质都是很不错的。
再看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绣着绿梅的长褙子,显得整个人淡雅又清新,掀起车帘子的姿势让她露出了一小节手腕,上面套着一只水头极好的蓝田玉手镯。
见沈惊春不说话,徐欢喜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道:“表姐不认识我了?”
连这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很多,在沈惊春的记忆里,徐欢喜可是个很沉默很内敛的小姑娘的。
如今变成这样,到底是这具身体里跟她一样,已经换了个芯子了,还是说以前的表现都是假象,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徐欢喜才是真正的徐欢喜?
但不论是哪一种,似乎都挺吓人的。
“怎么会?只是表妹的变化实在太大,我有些不敢认罢了。”
姐妹相遇的戏码,徐欢喜表现的热情中带着三分惊喜,可沈惊春相比之下就说不上多高兴了,语气只能算作平平。
徐欢喜恍若不觉,仍旧笑道:“表姐是来送姐夫赶考的吧!哪天来的庆阳府?怎么也不到我家去玩?如今住在何处?”
这怕不是个查户口的吧?
徐欢喜表现的越热情,沈惊春心里的疑惑就越多,防备就越重,一个问题都没回答。
反而故意道:“表妹,我还有点事,改天有空再聊。”
徐欢喜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她小姨已经不跟娘家人来往了,又被沈家老宅给净身出户,沈惊春沈惊秋这对兄妹两个,如今除了沈家隔了房的族长家还有来往,其他根本就没什么亲戚,而她们姐妹两个几乎算得上是沈家如今唯一的至亲血亲。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惊春居然是这样一个反应。
沈惊春可不管她怎么想。
反正她以前不喜欢徐欢意,现在连带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徐欢喜也不喜欢了,以前那么多年都没有这门亲戚,沈家的日子也过来了,现在她努力种田致富,陈淮努力考科举,日子越来越好,就更加不需要这门亲戚了。
她刚要绕过这辆马车继续走,再试探一下徐欢喜的态度,就听车厢里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沈娘子且留步。”
沈惊春只当没听到继续走。
她早知道这马车里面有两个人了。
从她那个角度往车窗里面看进去,虽然看不到说话的这人,却能看到她的衣服,
马车边站着的婢女却一把拦在了她身前:“沈娘子可能没听到,我家夫人请娘子留步呢。”
这婢女长得不错,脸上表情温和,笑容和煦堪称标准,但沈惊春不知道的,忽然就想到了去年在祁县菊园里遇到的那个李管家。
这二人分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给人的感觉却又那么相似。
不知为何,沈惊春忽然很想笑,她也确实低笑出声,笑意盈盈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婢女露出来的纤细的手腕,问她:“你觉得我是聋子吗?”
“什么?”
沈惊春笑容不变,握着婢女手腕的手却在渐渐收紧,依旧问她:“你觉得我是聋子吗?”
纤细的手腕又怎么能跟碗口粗的木头相比,沈惊春才开始用力,那婢女已经觉得痛不可当,手腕都要断掉了一般,下意识的回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没有听到你们夫人喊我呢?”
那当然是因为你不想搭理我们夫人。
婢女心中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
她用另外空着的手去掰沈惊春捏着她手腕的手,却并不能让她松开分毫。
比沈惊春的手还要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很快青筋突起,手也慢慢在充血变红。
车上的徐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她从徐欢喜的嘴里听到过这位沈娘子的的事,知道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特立独行的人,但没想到会不按常理到这个地步。
“沈娘子还请手下留情。”
徐欢喜先下了车,然后恭敬的扶着徐夫人下了车,嫡母和庶女之间相处起来有种诡异的和谐。
双方正式打了个照面,徐夫人脸上依旧挂着极为端庄的笑容,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方才被沈惊春无视而有任何不悦。
“沈娘子不要误会,我刚才喊你留步,只是想感谢你们一家当时收留照顾欢喜她们姐妹俩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哦,是吗?”沈惊春放开了那婢女的手,慢条斯理的看向徐夫人:“那不知道徐家会怎么感谢我,不会只是一句口头感谢吧?”
“当然不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请沈娘子移步天上居,我们再细说?”
徐夫人自问自己的养气功夫也算是很不错的了,要不然这么多年来,因为徐雍养外室的事,她早被一个圈子里的贵夫人们的冷嘲热讽给气死了。
可到了沈惊春这里,她一向引以为豪的养气功夫也不好使了,沈惊春只几句话就刺的她快要破功了。
天知道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没有失态。
沈惊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道:“好呀。”
这徐夫人的姿态放的越低,越证明她心里有鬼。
毕竟徐欢喜不仅是个庶女,在回到徐家前,还是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外室女,为了一个庶女这样低姿态,说出去鬼都不信。
除非这人打着其他的鬼主意。
明知道对方打着鬼主意,却还坐以待毙实在不是沈惊春的风格,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之前所有的话和动作,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这群人到底想干嘛罢了。
现在既然这徐夫人出招了,她自然要接招,有来有往过几招,才能探知到对方的深浅。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天上居是庆阳府首屈一指的酒楼, 坐落在北城富人区和西城权贵区的中间位置,主体是个占地极大的三层楼,背靠翠微湖。
这翠微湖面积虽然并不是很大, 却是城内唯一的活水湖, 湖边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不仅是纳凉赏景的好去处, 而且一年四季的景色都不同。
来庆阳府的路上, 陈淮就给沈惊春介绍过城里城外一些值得一玩的地方, 其中就有这翠微湖,还说等院试结束,先带她在周边玩两天再回祁县。
沈惊春上了车, 马车开始走动, 边上跟着的婢女奴仆也跟着车在走。
她掀着帘子看了看,光是她这边跟着的就有十来人, 几个年轻美婢不算, 余下的要不就是腰肥膀子粗的婆子, 要不就是一声腱子肉的护院。
这阵仗可不多见, 徐夫人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出个门而已,还用的着这么多人团团给她护住, 怕不是打的一言不合, 直接武力制服她的打算吧?
徐家这是要死啊!
沈惊春看着外面这些人不由笑了笑。
徐夫人温声道:“沈娘子笑的如此开心, 莫非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
沈惊春放下帘子收回了目光:“只是想着这庆阳府还真是钟灵毓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