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江宣纹只好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到令狐祈那边,让他想想办法。
这封信寄出之后,江宣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站在令狐这边了。皇帝恼恨她,确实不怪他,是她这个做臣子的没有履行当初联姻的规定。
江宣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穿戴了几年的官服收起来,然后坐在长廊下等着柳桢过来。
细雨蒙蒙,柳桢带着一群官兵前来,按照流程开始封锁侍郎府,然后抄东西。
一切都井然有序。江宣纹立在一旁看着,内心还算平静。
“江侍郎,你的家人呢?”
江宣纹说道:“我已经将他们遣散,至于我的夫人,自从年前回娘家探亲,我便不知她的下落,倘若一定要牵连到她,你们只能去向令狐将军要人了。”
此次以抄家为主,至于江宣纹本人,革职为民,永不入京。
柳桢亲自押送,将她送到了城门口。
江宣纹带了一只小包裹,青衫束发,立在柳桢面前,“你不用送了,我这就出城。”
“你看上去很淡定,可是想好什么出路了?既然已经不在朝做官,不如恢复身份,寻个……”
江宣纹笑了笑,“父志尚未完成,安能苟且偷生,偏贪一时享乐。江原荣一家还住在我父亲旧宅之中,表哥,你说我能就此收手吗?”
柳桢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小心。”
江宣纹朝他点了点头,“承蒙表哥照顾,能令我安全脱身。”
“是国师助力。”柳桢将一包银钱递给她,“或许你也可以去寻我的女儿,她如今跟随令狐二公子一路北上,将我和她母亲守下的宝库运上,以资军需。”
江宣纹没有跟他客气,她已经被抄家,两手空空,正需要金银。“多谢。”
只是她不会北上寻他们的。她有自己的打算。
京都城里,闻讯赶来的令狐美望着被搬得空空荡荡的侍郎府,地上是一片被雨水打湿的叶子,而府内早已人去楼空。
江侍郎竟然没有前来向自己求助,也没有选择投奔自己。
令狐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原本有着亲密关系的人随时都能见到,而从此刻起,他已经不知道能否再遇上这位温柔聪明的江侍郎。
令狐美转身重新回去,带着几分空落落。
京都城外,江宣纹买了一匹小毛驴,自己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嘴里叼着一支狗尾巴草,正慢悠悠地朝乡下方向过去。
她打算先回父亲的老家一趟,休整一番然后再想办法重新回到京都城。
江宣纹从怀里摸出几张契约书,眯眼看了看,然后伸手在这几张薄薄书页上弹了弹,哼笑一声:以为把我赶走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事情可远没有结束。
她欣赏完了自己收集的证据,重新将它们放回怀里。
身后马蹄疾疾,江宣纹回头去看,只见陆探骑马追了上来。
陆探依旧穿着衙门里的衣裳,他收拢马缰绳,翻身而下,大步走到江宣纹面前,“大人,事发突然,我现在才知道……”
江宣纹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示意他不用说了,“陆探,这只是暂时的。你现在先回去,继续待在刑部衙门,我还会回来,届时需要你的帮忙。”
陆探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现在确实留一个人在衙门里比较妥当,于是他没有再坚持,“我都听大人的安排。只是大人孤身一人,恐怕有危险。”
江宣纹说道:“那他们也要找得到我本人。”
陆探困惑:“大人要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依旧回京都。”江宣纹重新骑上自己的小毛驴,“我不能再与你闲话下去,不然那些人真该追上了。”
陆探连忙不再追问,看着她嘴叼一支草,优哉游哉地朝夕阳深处远去。
说实话,有时候他是真的看不懂江侍郎。
江宣纹一路去往事先准备好的小茅屋。里面静虚已经帮她准备好了几套女装和首饰。
江宣纹摸出一枚铜镜,看着镜中人,她已经很久没有穿女装了,差不多都忘记了自己真实模样。
这座小茅屋偏僻安静,此时已经陷入夜色,四周静悄悄。但江宣纹知道此处也不能久待,她在朝为官,断案无数,已经得罪太多人。如今她落势,想必会有很多仇家伺机报复。
这也是皇帝会同意放任她独自出京的原因,自己曾经是他手中一把利刃,如今利刃不听话,他就要舍弃。舍弃的最好办法便是将利刃抛在仇敌的眼皮底下。他们就会像荒野里闻血而来的鬣狗扑上来厮杀,凶残至极。
因此她非常有必要乔装打扮,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从此让江侍郎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身份可以消失,凭借这个身份获取的证据却不会消失。所以在这场女扮男装的游戏里,她并非一无所得,故而可以坦然面对现在的局面。
江宣纹洗去故意描粗的眉毛,露出原本的秀气模样,垂下的长发挽成邻家女常有的发髻,戴上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