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宣纹知道这一夜江琳儿是不会睡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江琳儿扣着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令狐美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明白江宣纹的意思。按兵不动,她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所以现在他也只能顺其自然,假装是真的来投宿一晚,以免之后他们挪窝,想再找到江侍郎就难了。
于是一夜安宁。
三个人里只有江宣纹真的睡到天亮。
她睁开眼睛,看到江琳儿已经洗漱干净立在跟前。
“你也是心大,真睡着了。”江琳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江宣纹往旁边看了看,“昨夜那位姑娘呢?”
“一大早就走了。”江琳儿皱着眉,“还真是来投宿的,真古怪。”
“所以我说是你想多了。”江宣纹翻身下床,语气轻松。
令狐美并没有走远,他去了离此处最近的一家店铺,嘱咐掌柜的准备几套襦裙和钗饰。
然后他吩咐了几个人守在此处,关注这座民宅的动静,一旦发现不对劲就前来汇报。
随着江原荣和丞相府的相继失势,朝堂上的风向随之改变,国师荀离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了最大赢家。
荀离步出宫廷,望着天边云卷云舒,长叹一口气,面上并没有外人以为有的春风得意。
“大人,我们现在回府吗?”荀府的家仆上前恭恭敬敬地问道。
“现在天还早,先不回府。”荀离撩开车帘,上了马车,面色平静。
马车一路疾驰,出了京都城,前往城郊山上。
暮夕沉沉,山野笼罩在金色阳光下,四下安静,偶而飞掠过几只归巢的倦鸟。
荀离选择步行上去,看着四周静谧和谐的山野环境,他内心却闪过一抹忧伤。
小小的尼姑庵掩在山林中,门前落了一片枯叶,十分凄凉。
荀离立在一株槐树下,手扶在上面,反而没有急着进去。
他想起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尼姑庵的情景。
跪在门前,风吹日晒,雨淋霜降,也没有将里面的人唤出来。
他最终忍受不住,冲进庙里,打算直接将自己的夫人扛走,然后他就看到了静虚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里面没有恨,也没有爱,什么也没有了,仿佛经历过一场大雨,洗涤得干干净净。
荀离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像个局促的少年,最终鼓起勇气迈入庙中。
草木郁森,庙里安安静静,荀离推开门,堂前泥塑的菩萨笑得慈眉善目,手持一瓶柳枝。
他越过前堂,撩起帷幔,看到了坐在窗前念经的静虚。
静虚的侧脸看上去温婉安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动静毫无察觉。
荀离凝视着她,数次哽咽,尝试了多次,终于发出声音,“婉婉,我来接你回家。”
或许是这次的语气显得特别郑重苍凉,跟之前相比尤甚,静虚停下了手中抄经书的动作,慢慢回头看着立在不远处的荀离,自己的夫君。
“当初害你的人,我都已经一一报复回去了。他们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从今往后,没有人再能威胁我们。我会坐上最高的位置,给你最好的。”荀离眼眸中闪着期冀的光,“你要相信我。”
静虚看着他,神情很平静,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红尘琐事离我已经远去,那些恩恩怨怨也与我无关。你不必再来烦扰我。”
“你真的已经放下了?那为什么还不原谅我?”荀离这个问题已经问了无数遍,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静虚摇摇头,“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而是虚无的问题,所有这些,对于我都已经变成虚无。我不会再回去,剥离得干干净净,就像初生一样。生与死,贫与富,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就跟我回去。”荀离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
静虚无动于衷,“你要做什么,我无法阻拦,但同样的,我要做什么,你也无权阻拦。”
她的眉眼认真坚定,不是说笑而已。
荀离无力地送开手,绝望地看着她,“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你的心了?”
“我本无心,何来挽回。”静虚淡淡地说道。
荀离如遭重击,心头泣血,但对面的女人已然云淡风轻,清心寡欲,无论什么都无法激起她的情绪。
接下来静虚不再开口,重新低下头认真抄起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