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得看阎王你有什么打算了。我哪里做得了自己的主啊……”
温千里俯身,手指划过阎王的侧颈,缓慢轻柔,最后在下巴处停手,用了点力气让对方仰头。
她笑得明艳又张扬,眼底是三九天里化不开的冰雪,“啊?”
虽然天庭的事情算是完了,但当初阎王隔岸观火的账她还没算完呢。
阎王仰视着她,伸手勾住她从肩头滑落的一缕秀发,在指尖打了个绕,然后猛地收力,迫使温千里往下压了压身体,冷笑道:“就你威胁玉帝的那个架势,我可不觉得我做得了你的主。”
温千里的头发被扯得生疼也不在意,而是直接反手掐住了阎王的脖子,手指内收,“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家伙在北地横亘多年,作恶多端,你却从不过问,黑白无常例行公事来此地收魂,每每都是无功而返。
而你甚至不曾多派一位鬼差探查此地。我在地狱的三十年内,那些趁着我当年大闹黄泉时逃散的鬼魂你也是管都不管,任由它们为祸人间。怎么?想试探我对你的忠心呐?这一路试探出来了吗?嗯?”
阎王神色从容地看着她,“你不会忠心于我。”
屋内的烛火暗了下去,窗外风雪声交杂错落,阎王一袭用银线绣着暗纹的黑衣,长发高束,周身浮动着墨一般的丝线,细密地将温千里困在原地。
“我连自己都能背叛,还能忠心于谁呢?”她一手将阎王的身体从椅子上提起,无视蠢蠢欲动的鬼气,面容冷漠,“这世间种种,总归是要先我一步离去的。论忠心,也该是你们忠心于我。”
“还挺有野心。”阎王笑道。
“没有野心也干不出来屠城的事儿……”温千里松了力道,又往后退了几步,“自古以来,所有的忠贞之臣都不是试探出来的。你若是不想与我为敌,就少来算计我的事。”
“我要是非把你拖下水呢?”阎王歪了歪头,挑眉问。
“呃……”温千里抬手,挥散缠绕在身边的鬼气,“你有想到过我会装成北大帝的样子在京城的太子府玩儿刺杀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无法预料到我下一步会做什么的。
“这么一说……倒也是……”
温千里敛下神情,叹了口气,“我真的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让我忍下心里的怨气我是忍不下的。所以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
我不会觊觎你的位置,也不会去当别人的棋子害你。你也别想着拉拢我了。算计来算计去的,太累了。”
阎王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轻叹一声,说了句「好」。最后起身离开。
呼……
温千里看了看桌上的残局,拎起一壶尚未喝完的酒,盯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其往墙上狠狠一摔。
因为温千里说想在北地待久一点,江百年就直接租了个院子。
院子在城边儿,离人群有点远,但又不至于太过荒僻。
推门进屋的时候,昏黄的烛光在跳动中慢慢悠悠地洒向她,江百年倚着床榻,显然有些困倦。
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推门时免不了些吱吱呀呀的声音,任凭温千里再小心都没用,江百年还是被吵醒了。
屋内点了地笼,她喝了那么多酒,猛地扎进暖乎乎的环境,竟是觉着更醉了。
江百年适时地扶住了她,喝过酒的人体温都高,再加上他本来就比平常人的体温更低一些,这么一对比,就衬得温千里身上火烧一样的烫。
“阎王倒是答允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我觉得这只是缓兵之计,之后她该算计还是会算计。”温千里坐到椅子上,闭了闭眼,“好烦。”
“烦什么,这不是有我呢么,动脑子的事你就都扔给我,动武的事我就扔给你……”江百年倒了杯茶,让她漱口,“咱俩分工合作。”
“也只能这样了……”温千里乖乖喝了口茶。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你自己待一会儿?”
她点点头,看着江百年披了件大氅出去了。
天已经黑透了,风雪声透过窗户,和着烛火和炉火的滋滋声,莫名有种空旷久远的感觉。
温千里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寒气夹杂着风雪扑面而来,登时扑了她满头满脸,刺骨的冷意卷了她满身,那点子随酒意泛起来的朦胧和迷惘,眨眼间便被吹得干干净净。
窗外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冬日雪景,黑沉沉的天,肆意飞落的雪花,远山、近路、树枝,全都被染成了茫茫的、明晃晃的白。
温千里深吸一气,被冰冷清澈的空气激了个清醒。
北地的鬼魂之灾已尽数解决,她却迟迟不肯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等这场大雪。
她从未见过北地的冬日,没见过北地的大雪,也不知道北地之冷。
现在窗户开着,倒是见识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