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疏声音轻缓,忽然开口, “不过, 我却把她弄丢了一次。”
尹湄没想到沈云疏会对自己说这些打哑谜一般的话,她疑惑的抬头看着沈云疏, “那后来,找回来了吗?”
沈云疏看着她, 眼眸间神色复杂而深邃, 仿佛翻滚着无数汹涌的情绪,倾巢而出, 无法阻挡。
“找回来了。”
尹湄却恍然间有种……沈云疏在说她的感觉。
她心中一震,挪开了目光,有些不敢再看他。
今天的沈云疏,真是很奇怪。
然而她却不禁有些好奇,他口中的那位姑娘,究竟是谁?
竟能让他记了这么久。
春末夏初,已有些燥热。
空气里翻滚着几分潮湿,过不了多久,便下了一场大雨。
大雨过后,秦太师府上绿意盎然,花盆里的翠绿松柏冒出了新芽,一朵朵松针深绿嫩绿一簇簇一丛丛,扭曲着枝丫与根茎,透出几分人力所为的风骨与闲情。
秦太师细细欣赏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松柏,满意的勾起了嘴角,拿起一旁的紫砂壶,倒了杯毛峰,细细的品了品。
惬意。
不远处冷不丁传来脚步声,秦太师头也不用抬,便知道是谁来了。
“老师,学生来看您。”沈云疏将带来的礼物交给一旁的侍从,神情淡淡的看着秦太师。
“怎么不把夫人也带来?”秦太师调侃他道。
“还未到时候。”沈云疏说。
秦太师想了想,点头,“倒也是。”
“那丫头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我也懒得问,她被我们宠的太过,忘乎所以许久,给她上一课也好。”
“这次确实过了。”沈云疏语气不急不缓,“进了内宅,让我纳她为妾。”
“……”秦太师拿着紫砂壶的手有些发颤。
他放下紫砂壶,深厚的修养让他忍住了,没有把这紫砂壶摔在地上。
“荒谬!”
“确实荒谬。”沈云疏抬眸看秦太师,意味深长,“秦玉君性子倔,让她自己想通,恐怕还要许多弯路,您该好好劝劝她。”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秦太师又猛灌了一些茶,这才缓了过来,“我知道你意思了,说点别的。”
沈云疏垂眸不语。
“近日可还顺利?”秦太师强行转了个话题,“九皇子跟着你还适应吗?”
“还不错。”沈云道,“聪明,只是单纯了些。”
“比那畜生强便好。”秦太师缓缓道,“他近日恐怕有动作,你要提前防范。”
“嗯。”沈云疏点头。
“你不会是已经……”秦太师见他波澜不惊,有些微微讶然,“准备万全?”
“是。”沈云疏道,“此次会是尹洪玉。”
“……”秦太师被他弄的说不出话来,默默的喝了口茶,“准备救?”
“不。”沈云疏目光沉静。
“你夫人若是知道了……”
“无妨。”沈云疏淡淡道,“此时老师不必担忧。”
“行吧。”秦太师朝他摆了摆手,“罢了,你那手段我如今已经弄不懂了,你吧,过来影响我心情。”
“学生告退。”
秦太师看他转身就,毫无半分停留的意思,叹了口气,遥遥对他说,“改日把你夫人带来一同用饭。”
“……”沈云疏已经远。
秦太师放下手中的杯子,心情仍旧极差,转身便往秦玉君的房间。
秦玉君已经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好几日了,自从那日从沈夫人生辰宴回来以后,便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茶饭不思。
秦太师一向清楚秦玉君的性子,规劝为主,不听便罢了,并不如何强求。
可这一次,秦太师却失策了。
昏暗的闺房内,秦玉君坐在床边发呆,她的脑子里不停的闪过那日看到的场景,那场景让她痛苦不已,却又无法出来。
后来她才想明白,沈云疏那一眼,说明他早就发觉了自己的存在。
他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这个结果让秦玉君更加的痛苦,她不明白沈云疏为何要对自己这样残忍!
秦太师进她房间的时候,秦玉君正在掉泪,看见父亲进门,她一扭头,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说说吧。”秦太师在她面前坐下,极为耐心的准备跟她耗下去。
她母亲去世的早,子不教,父之过,还能如何?
另一边,尹湄正看着苍松指挥着院子里的守卫替舅舅舅母搬东西。
舅舅舅母听闻老家那边的房子已经处理好,便急着要回去,再加上舅舅的腿已经治得七七八八,后续只需继续喝药调养,好好静养休息便可。
尹湄好说歹说都没说服二人,最后只得作罢。
说实话,尹湄倒是羡慕他们的很,若是让她选,恐怕也会选择早点回去。
守卫收拾东西飞快,东西很快都搬上了马车,舅舅舅母原本就行李不多,加上尹湄替他们捎上的部分,搬了一会儿便也搬空了。
尹湄还是不舍,要亲自送他们去城门口,苍松便驾了辆马车跟在了后头。
一路前行,尹湄都握着舅母的手,依依惜别。
“孩子,你这次帮我们太多,那些钱……”
“那些钱你们就不必管了。”尹湄打断了舅母的话,轻声道,“母亲去世后,你们养育我这么多年,我都还没有好好孝敬你们,这些钱与舅舅舅母的情谊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
“傻孩子……”舅母被她说得眼眶泛红,“在京城要好好的,得闲便回去住一段时间。”
“好。”尹湄笑了笑,“舅母,等我回去,你多准备些顶市酥。”
“好,一定。”舅母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吃那甜的,你那倒霉哥哥尹兴,若是抢你其他东西,你都不管,若是要抢你顶市酥,那你要跟他拼命的。”
“……”尹湄笑了笑,说,“我不记得那些了。”
“啊,对,你……不记得那些了。”舅母这才想起,猛然闭上了嘴。
胡明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当时我是不在,若是我在,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
尹湄没有答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送他们到了城门外,尹湄便下了车,与他们道别。
京城与徽州路途遥遥,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尹湄看着他们的马车渐渐远去,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夫人不必伤心,大人近日忙的很,若是日后得闲,定能陪夫人回去的,到时候便能与亲人团聚了。”苍松赶忙上来劝慰。
尹湄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苍松,“谢谢你。”
“夫人上车吧。”苍松赶忙说,“城外人来人往杂乱的很,不如城里安全,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好。”尹湄听话的上了马车,静静地看着窗外。
苍松赶车飞快,马车驰骋,在街道上一路顺畅。
只是快要到沈府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截热闹繁华的道路,十分的拥堵,马车一时间堵在了路上,没法过去。
尹湄掀开车帘,看到外头大片的人,有些疑惑。
“前面发生何事?”
“像是有人吵起来了。”苍松看了看,觉得厌烦,“夫人,我们另一条路吧,这边看着一时半会儿是散不了了。”
“嗯。”尹湄点头。
看热闹是人之常情,这种拥堵,越是人多,大家越是爱看,到最后便是水泄不通,最后甚至要官差过来疏通才行。
马车拐进了小巷,尹湄听马蹄声在僻静的巷子里回荡,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苍松,要不我们还是……”尹湄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不及了。
他们的马车一进小巷,刚一转弯,便看到了一架华丽的金镶边沉香木马车堵在了路口。
苍松暗道不妙,立刻驱马后退,却早已有人堵住了后面的出口,将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
“苍松会誓死守好夫人。”苍松轻声道,“夫人不必担忧。”
“无妨。”尹湄死死捏住马车边沿,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前。”
苍松惊讶的看了尹湄一眼,临危不乱,夫人如今可以说是很沉稳了。
苍松依言驾车往前,却见那沉香木马车缓缓掀开车帘,里头缓缓出一个眼神阴鸷,一身华服的男子。
是太子。BaN
尹湄心中一咯噔,果然是他。
他还想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然拦人。
这赵成麟,果然还是这么胆大包天。
“许久不见,沈夫人。”赵成麟目光如隼,死死地盯着尹湄那张柔媚无双的脸。
尹湄今日出门匆忙,并未如何打扮,只简单做夫人髻,戴了一双珍珠耳坠。
那耳坠衬得她一张小脸宛若明珠,为人妇的她看起来更加的娇嫩妩媚,看着他的时候,眼眸中隐隐仍旧有些惊慌和恐惧。
可她仿佛胆子已经大了许多,如今,竟然已经可以直视他了。
真是有趣的很。
赵成麟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兴奋,“沈夫人,你如今……似乎变得更美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在外,明天还是十点更两章(点烟……
第五十四章 (一更)
“沈夫人, 你如今……似乎变得更美妙了。”赵成麟的语气依旧如同往昔,他声音刻意放的有些低哑,在这沉闷的小巷之中略有些回音, 那夹带着丝丝欲念的语气让尹湄心中生出浓浓的不适感。
不说尹湄,连苍松都有些受不了, 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有些想要作呕的意思。
“能冲出去吗?”尹湄轻声问苍松。
“可以,但是主动出击比较危险。”苍松小声道, “夫人放心,沈大人设了暗卫在您身边,不会有事。”
尹湄听到这话,心中稍定。
既然如此, 只能忍了。
“怎么,如今嫁了沈大人, 连见到本宫,都不必行礼了吗?”赵成麟语调抬高, 下巴也随之抬高,眯眼看着不远处那女子,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连。
他的目光仿佛毒蛇一般, 专往她袖口露出的细嫩手腕和脖颈里头钻, 尹湄微微蹙眉,心中不愿, 却还是缓缓下了车。
赵成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满意的看到她的顺从, 用舌尖抵了抵上颚, 那眼神仿佛要挑破她的衣衫,一直看到里头去似的。
赵成麟带的人不少, 周围围满了人,尹湄并不如何慌乱,只是被赵成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那种难言的眼神看着,实在是有些犯恶心。
“见过太子殿下。”尹湄垂眸,朝他行了个礼,“不知殿下路过此处,多有打扰,还请殿下放行。”
“哪里哪里。”赵成麟缓缓抬脚,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许久不见夫人,倒是想念的紧。”
他说话间刻意省略了一个“沈”字,只光称她为“夫人”,话语间暧昧不已,周围太子带来的侍卫脸上都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尹湄深吸一口气,“殿下还请自重!”
赵成麟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步步紧逼,一步步靠近,便要这般走到她的身侧去。
尹湄心中一惊,敛眸后退几步,苍松适时上前,挡在了尹湄的身前。
“好狗不挡路。”赵成麟看向苍松,声音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好狗不挡主人的路。”苍松右手扶着腰间的剑柄,态度温和,肌肉却已经紧绷,正是蓄势待发。
“呵,你若敢动,你那好主人恐怕也活不过今晚。”赵成麟脸上露出一丝仿佛胜利在望的欣慰,他不再理苍松,而是缓缓看向尹湄。
“今日炎热,你穿得这样多,恐怕热得很。”赵成麟满眼带笑, “下次穿得清凉一些。”
“……”尹湄咬住唇,心中恼怒不已,却闭口不应答。
她知道,但凡自己开口,面前这人便会说出更加不堪入耳的话来。
苍松气得喘如风箱,耳根通红,尹湄看他手背上已经绷起青筋,若是赵成麟想要更进一步,苍松仿佛下一秒便会将他剁成肉泥。
赵成麟见她闭口不言,轻笑一声,缓缓道,“你如今倒是镇定,比起之前的模样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尹湄心中一震,想起梦中场景的种种,呼吸急促起来。
“嫁与他人后,再落到我的手里,岂不是更有趣?”赵成麟的笑容愈发享受,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天,就近在咫尺,近在眼前。
“你的沈大人,斗不过我的。”
“……”尹湄欲言又止,想要反驳,一抬头,却见赵成麟笑得意味深长,只听他开口道,“尹湄,你迟早落到我手里。”
说完,他便要伸手,“叮当”一声,苍松猛然拔剑,尹湄抓住了苍松的胳膊,“别……”
对太子拔剑,苍松便中了他的计了。
苍松被尹湄一提醒,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喘着气将剑收进了剑鞘之中。
“哼,算你识相。”赵成麟说完这句,便转身要走,可还未上马车,便侍卫急冲冲的来到他的面前,神色慌张的同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