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孟时笙最初的几日还尤为惶恐,总是焦虑要怎么面对林宴安,但几日之后见人还没找上门来,便也逐渐放平了心态。
或许他对于自己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救她也仅仅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罢了,然后见她晕倒又不知如何处置,便只好先带回来放一边。
这样想着,孟时笙的日子便更加怯意起来。
虽也有些无聊,但总好过居无定所不停逃命要好。
她从系统那处得知了孟修林与孟时衡平安的消息便也放下心来。
系统虽不再为她提供服务,但还是会提供之前服务的售后,查看孟时衡孟修林的消息算是剧情修改权限的售后服务。
对于未来的日子孟时笙暂时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彻底稳定下来后再作具体打算。
再一次见到林宴安是一次意外。
孟时笙所在的院子偏僻,旁边便是一片园林,她观察了几日那处园林平日里几乎没人会去,便在用完膳时进去逛逛消消食,傍晚无聊时拉着云杏在里面散散步。
头几日一次人影都没碰到。
但不巧就在那日两人给遇上了。
住在同一府上,孟时笙明白两人迟早是要见面,有些事情是迟早要面对的,她甚至想过他叫她过去前院时两人见面他会说些什么,而她又该说些什么。
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快,且是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不远处的小径尽头,立了一身着玉色长衫的青年,他旁边的小厮挑着一盏昏黄的纱灯,朦胧的光晕从身后映着他的衣衫,仿佛为他镀了一层柔光。
一片光影中,青年长身玉立。戴着玉冠,长发高高束起,面容昳丽又不失英气,仿佛就是书中描写的仙人之姿。
他的眼神幽深漆黑,这次并不像那日看陌生人般瞥了一眼便略过,而是直直落在了孟时笙身上,没有丝毫转移,仿佛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
小径并不长,两人距离并不算太远,借着朦胧的月光与昏黄的光影,孟时笙看清了对面人的长相。
和三年前比起来,他好像张开了不少,鼻梁挺直,细长锐利的黑眸,薄而微抿的双唇,轮廓比起三年前深邃立体了不少,下颌也愈加锋利。
他长高了许多,比起以前更有压迫感,但这种感觉却并不是身高所带来的,而是上位者自带的凌厉与压迫感。
他的面色不知道是不是月色相衬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身量仍旧像从前那样削瘦,丝毫没有习武者带给人的刻板印象那样魁梧壮硕。
他这样的身形与穿着,给人的感受不像是手握重权的将领,反倒像是习书考取功名的书生。
这般直直遇上,孟时笙没由来有些拘谨,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内心不停给自己打气鼓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
但还没等她开口,对面之人便掩面咳了起来。
孟时笙心下一慌,立马也顾不上什么三年时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和之前分离时的隔阂,她快步向前走至林宴安身边。
刚一近身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有些苦涩的药味,这味道随着越靠近便愈加浓郁。
他身上怎么会有药味?
孟时笙满心怀疑,但看了眼仍在眼面咳嗽的人,将疑虑暂时压在了心间。
伸手轻轻帮他拍了拍后背,明显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瞬间变得僵硬。
孟时笙微微蜷了蜷手指有些踌躇,小心翼翼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阿宴。”
第70章
“阿宴, 你还好么?”孟时笙语气讪讪中夹杂了几分担忧。
林宴安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要开口应答的意思。
但孟时笙莫名觉得,从他瞥自己那一眼的瞬间开始, 周围的空气好像陡然冷了下去。
虽然春初昼夜温差大,晚间天凉是常有的事情, 但她总觉得好像是比刚才还要更冷了那么一些。
在这样窘迫中有些尴尬的场景里,孟时笙却无端地回想起了原书中林宴安出场时的描写“一副昳丽又不失英气的容貌,颀长的身材, 鸦羽般的黑发用玉冠高高地束在脑后,俊脸如美玉镌刻般精致,眼若寒湖幽寂,朱唇若点红绛。身着一身绛玉色领口与袖口绣着流云纹的窄袖长袍。这样不算出挑甚至有些普通的装扮却难掩他通身的贵气。”
又想到了两人初见时他的模样, 那时她丝毫不能将那个身形消瘦,落魄又沉默的少年与书中用打断华丽辞藻描写的阴郁孤僻中自带矜贵与压迫感的男配联想在一起。
可此时立在她面前的, 虽然穿着打扮与书中描写的不同,面色甚至苍白着带着病容, 丝毫不像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可他的身影还是立马能和书中描写的那位位高权重,狠戾无情的男配重合起来。
孟时笙一时间觉得他好像有些陌生,但很快那细微的违和陌生感还是被担忧与焦急给掩盖过去了。
“你..身体不太舒服吗...是..是生病了吗?”孟时笙因为紧张和有些不自在的局促感, 说起话来有些磕磕绊绊的。
林宴安仍只盯着她的面容, 脸上一片漠然,像是对她关心的话语没有听进去分毫。
“谢谢你救了我....我...”孟时笙更加局促, 说着声音逐渐弱了下去,犹疑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她话还未说完林宴安便由刚开始的隔一段会小幅度的低声浅咳变得更加严重, 整个胸膛都不停起伏震颤, 身后的小厮连忙出声提示回房。
林宴安却仍旧没有应答,只不停地将手放在唇边, 眼神却仍旧直直盯在孟时笙身上没有移动。
孟时笙见他虽不接自己的话,但也没有对她口出恶言将她赶走,虽他浑身都像是散发着冷意,但孟时笙还是顶着压迫感走上前去。
“晚间露重风凉,我扶你回房吧。”她顶着压鼓起勇气将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抬首盯着他漆黑的眼睛温声说道。
不管他愿不愿意,孟时笙都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不能对他明显不太好的身体状态视若无睹,哪怕他甩开她也好,冷待她也好,或者是像两人最后分别时她那样恶言相向也好。
她这么久以来对于他是有愧疚感的,更不要说在她的想象中他本来应该已经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少年郎,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明显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但意外的是,林宴安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将她的手甩开,只不过在她看向他两人视线快要碰上时将脸颊偏移了过去。
孟时笙扶着他的胳膊尝试着向前迈开了步伐,身边人也没有丝毫反抗,顺从地任她搀扶着跟着前面提灯引路的小厮一路回到了他居住的院子。
孟时笙抬头看了眼院门上的牌匾“静思居”,倒也和他的性子相配。
进了房间,小厮伺候着林宴安躺在床上之后便也退了出去。
孟时笙这才发现他的房内竟没有伺候的丫鬟,连褪衣褪靴这种事竟也是小厮做的。
小厮退下后,房间内一时陷入了寂静,林宴安半倚在床柱上阖着双眼。
他的面色苍白,阖着的双眸上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面部线条流畅下颌锋利,嘴唇略微泛白略微有些起皮,却并没有因病容而折损他的容貌,整个人反倒有种让人生出怜惜欲的脆弱美感。
但他阖着双眼不说话,什么也不表示,孟时笙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要喝水吗?”
“我去帮你倒水过来....”孟时笙想了半晌,最终看着他苍白略微有些起皮的双唇,开口打破了沉默。
说完便准备转身去前厅桌上找找水壶。
“我不渴”一道低沉中泛着冷意的声音传进孟时笙耳中。
孟时笙听到他终于开口了,想着他接下来会再说些什么。
转过身去却见到林宴安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丝毫没有像是要再开口的意思。
“你的身体...”孟时笙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纠结试探着开口询问,想慢慢拉近因太久没见时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我听闻你这些年来都是无往而不胜,身体怎么会....”
分开的这几年来,孟时笙就算没有刻意去打探他的消息也有听说过晋朝出了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年轻将领,年纪轻轻十九岁的年龄便晋升为了手握重权的忠义节度使。
上京城中不仅朝廷官员大臣关注这位年轻的节度使,城中的贵女也纷纷猜测着这位年纪轻轻又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到底是何许人也。
再加上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的这新晋节度使不仅战事上功绩斐然,且相貌出众,又恰好到了婚配年纪,引得上京城中一大批贵女虽还未见过本人便已芳心暗许。
孟时笙这些年每每和原身那些姐妹相聚时便总能听得到关于他的消息。
最开始还未成为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只是出崭露头角连升几级时,偶尔便会从这些贵女的口中提到一次,随着他晋升的越快被提到的次数便越多。
在贵女圈中,他的称呼由最开始的“我爹提过的那个会打仗的”逐渐演变为“听闻林小郎君又升了职位”最终又变为“林小将军近来又打了胜仗”。
分开的这几年来孟时笙虽并未见过林宴安,但却也对他的近况都有所耳闻,每次听到他又晋升或又传回捷报,都由衷的为他高兴,也更加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她的想象中林宴安此时早已是众人平步青云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从未想过两人见面时他会是一副病容,吹个夜风都会咳的整个人发抖。
他到底为什么又会从传闻中的战无不胜大权在握的少年将军变为此时她面前这位一副病容满面的虚弱青年,孟时笙满腹疑问与担忧。
她想象中分开后他应当是从此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不应该是有着一副冷风都不能见的虚弱体质。
林宴安见她主动提起分开的这几年,面色好像松动了一些,但神情仍旧是冷冷的。
“看到我这副样子不是正合你意吗?”他嗤笑一声,声音比之刚才更加冰冷,让孟时笙怀疑刚才看到他松动的面容是自己的错觉。
“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孟时笙着急着想解释说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可是动了动唇却发现无从开口。
林宴安定定地盯着她的面颊看了许久,像是在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本就寂静的屋内一时更加静默。
见她迟迟没有再要说下去的意思,林宴安又再一次轻阖上了双眸,将脸别了过去。
“你走吧”
“我...你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孟时笙仍旧在为他刚才那副虚弱的模样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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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宴日记:
原来分开的这几年里她一直都有在打探我的消息。
那她也会在听闻我胜利归来时觉得开心吗?
可在同一府上住了这么久,她为什么不来找我(握拳)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着她能够来找我,为什么不来呢?
她心里应当是如同分开的那日她所说的那样厌恶我吧
表面仅有的关心想来也应该是因暂住这里而迫不得已
刚刚说着关心的话时她是忍着多少的嫌恶与厌烦说出来的?
会觉得恶心吗?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哪怕带着憎恶她也只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只是我一个人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代诗人邓郊的《登科后》
第71章
“出去吧, 我要休息。”林宴安声音似是有些不耐,又像是含一些其他什么情绪。
“好……那我先走…你……好好歇息…注意身体....”孟时笙有些犹豫,断断续续才将话讲完。
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踏出里间的时候又还是不放心地转身回望他一眼。
动动唇,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见到他已经阖上双眼。
盯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看一会,终究还是没能再次开口,向着门外走出去。
在掩门的那一瞬, 孟时笙看着昏暗的房间内,青年人披散着乌发面色苍白半阖着双眸倚在床柱上,微黄的烛火不停闪动跳跃,他的面容半隐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 多几丝寂寥。
不知怎地孟时笙心下略微有些涩然。
他这些年来,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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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孟时笙回到房间后烦闷地不停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却丝毫没有睡意。
连日来平静的心湖, 在今夜见到他后被搅乱,泛起涟漪。
他到底为什么会成为这副模样?
剧情是否出什么偏差?
孟时笙摇头否定这个想法,林宴安已如书中描述的那样成为晋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节度使, 如果剧情真出差错, 系统应该也会提示她。
那他究竟是为何又会变成现如今这副病弱的模样?
孟时笙的心中因今晚的见面变得满腹疑云,接下来好几日都在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问题, 又在想着林宴安目前对于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孟时笙刚来到这里时的想法是等和林宴安见面之后说清楚道过谢,然后就继续启程前往云州。
云杏说剩余的侍卫也都一起随着来丰城。
云州与丰城也仅一城之隔, 中间也没什么太大的荒无人烟地方与山林, 到时候可以先写信给外祖家让他们派人接应一下就行。
但自从那日与林宴安相遇,见到他那样的身体状况, 孟时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对他的状态视而不见,道谢过后就立马离开。
去云州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议。
还没等孟时笙想好用什么借口再去见林宴安,那日在林宴安身边见过的小厮便慌急慌忙的找上她。
“孟姑娘...孟姑娘...快..快去看看将军吧...”那小厮小跑进来,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