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她之后再读多少书,始终也没有更多地方记载塑灵丹的相关说明,大概是此药用的人实在太少,而代价太昂贵。
但没有时间再让她犹豫了。
她不可能永远成为一个凡人,更不可能指望着有旁人突然从天而降,破除她的桎梏。
为今之计,只能放手一搏。
照着之前书上所述的方法,她取出早已备下的无根水,和着塑灵丹服下。
渌真爬上床,等待着药效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该在作话里说些什么才能够解除单机状态,或者有小可爱捉个虫也好哇。
第14章
不多时,腹中开始传来阵阵绞痛,痛觉像是生了足一般,沿着经脉在体内四处穿梭。如同将每一处的骨肉都细细磨碎了,再重新糅合。
磨碎的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蚁虫噬咬着身体,渌真紧紧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不敢痛得昏死过去,以防药力失去控制而侵入脑海中。
药力周转一番下来,她几乎体会了世间所有的钻心剧痛。脊柱处一时被武器反复锤打鞭笞,又像是草木在骨上扎根,根脉努力向下汲取着养分,几乎要将身体扎破,继而是沸水浇灌、火焰燎烧、呼吸凝滞。
渌真的姿势早由打坐变为倒在床上,汗湿透衣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即便是在邑蛇腹中被一点点绞杀失去空气时的痛楚,也不如此刻的万分之一。尽管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她仍然感觉自己正躺在一片针尖之上,细密而刺骨的疼痛无孔不入。
她始终强迫着自己体察疼痛在经脉中游走的感觉,不敢稍稍松一口气。
服丹时正是下午,夕阳斜晖将窗纸染上金黄。在痛苦之中,她看见月亮从东方悄然升起,一点儿一点儿向西方挪去,清凉的月光打在窗前,照出她惨白的面色。
清晨时,尹乐云来敲门,大约是担心她的心情,邀请她出去游玩。但门锁得很紧,而疼痛也将她折磨得根本无法发出声来,尹乐云得不到答复,又闷闷地离开了。
又是一日羲和东西走,月再挂中天。塑灵丹带来的疼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每当渌真以为这就是结束时,立马又爆发了下一次更猛烈的疼痛周期。
直到第三天日薄西山之时,疼痛感才渐渐消退。渌真已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此刻她的身体仿佛没有一处属于自己,像是痛过了头,已接近麻木。
确认了不会再有下一波折磨来袭后,渌真试探性地抬起手指,运转灵力。
一丝极细极细的灵气在空中渐渐凝成实体,从抬起的指尖徐徐涌入她体内,像一脉清泉水,稍稍润泽了她干涸已久的经脉。
久违的能够感受到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滋味,渌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疲惫至极的微笑。
痛楚的余威仍在,但一切都值得。
现在周身世界的灵力远不如十万年前充沛,一小注灵力不足以供给修炼,但她终于不再像一个空荡荡的,四处漏风的布袋了。
顾不得思虑更多,渌真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酣睡一夜后,疼痛后遗症已几乎消失。渌真彻彻底底将自己盥洗干净后,推门伸了个懒腰。
对面的尹乐云支窗看见她,遥遥招了招手:“真真,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来找你去北街新开的‘美姿容铺’,都没有看见你呢。”
渌真眼睛一亮,在逛街一事上,二人格外兴趣相投,她更是无法抗拒这个时代的任何新鲜玩意儿。闻言将头发一甩,蹬蹬跑过去,和尹乐云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出门了。
大抵不论什么时代,也不论身份几何,人对美的追求总是共通的。
美姿容铺店名直截了当,乃美化客人仪容的店铺。此刻店内人满为患,渌真打量着,不光有城内的散修凡人光顾,有些人的穿着颇似衢清宗内的女修。
因生意极好,渌真同尹乐云拿了号码牌后,便被引去一旁等候。
她们等候的地方在一处灵树盆栽之后,此树高不过六尺,却枝叶葳蕤,刚巧将树后人的身形隐匿起来。
非刻意隐藏的渌真刚好在此赶上了一顿热闹。
一位打扮过后的衢清宗女修从门后绕出来,正撞在另一位要进门的女修的肩上,这二人大概是早有龃龉的旧识。进门的女修后退半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来人,嗤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装扮成望舒仙子模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容貌,哪里配得上这身打扮?”
她回头和一同进来的女伴相视嘲讽一笑:“真是东施效颦,丑不自知。”
渌真透过树叶缝里看到了女修的打扮,确实同那日坛仪之上的“望舒仙子”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髻簪羽蘼、黄衫青裙,只是更简化了几分。
不过记忆中的常仪却从未有过这般的打扮,或许是她死后的故事了。
平心而论,不论是今日这位女修,还是坛仪上扮演常仪的女修,从渌真的眼光来看,都缺了几分常仪我见犹怜的气质。
被挡住去路的女修又羞又恼,脸颊飞红:“城内学望舒仙子打扮的又不止我一个,你怎么不同那些人说去!”
另一位当事人露出更鄙夷的神色:“旁人可不曾像你一般,将离章神君的小像贴在屋里,日日花痴,分明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凭你这副姿色,还能挤掉望舒仙子,成为离章神君的道侣不成?人家天造地设一对,你胆敢肖想神君,就是对他们的玷污。今天竟然还敢模仿仙子,简直是将你那苟且之心写在明面上,连脸都不要了!哼!”
周围的客人听了这番话,也都停下了手中动作,转头来寻找是谁肖想离章神君。
黄衫女修见她将自己贴神君小像的事情抖出来,还污蔑她妄图插足神君和仙子,眼眶通红,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儿,唇瓣气得微微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她抬袖遮住脸,哭着跑出店去,安静的人群才开始逐渐有了低低议论声。
渌真并不觉得贴一个神君的小像在屋里是多大罪过,也许她不过是想以此激励自己修炼呢?
“你有所不知,”尹乐云也没落下方才的热闹,凑过身来和渌真咬耳朵,“离章神君是衢清宗的开山祖师,不光在宗门内,在城里威望也极高,他和望舒仙子的故事更是被我们尊为爱情圣典。相传他曾为了望舒仙子,挥剑斩断上古巨江,仙子喜欢的羽蘼花只绽放在春日,他便让羽蘼四季都盛放。”
说到这里,尹乐云也忍不住眼冒桃心,捂着胸口不住摇头:“好甜啊,真的好甜啊……”
“而望舒仙子,也曾为了离章神君而差点儿身死道消,神君拼尽了一身修为,才将她救回。这之后,他们便在皇天后土面前,结为了道侣。神君和仙子完全就是双向奔赴呀!”
“所以你知道,妄图插足神君和仙子,是多么罪大恶极了吧!”
渌真望着义愤填膺的尹乐云,表示依旧十分不理解这种将自己的感情寄托于传说故事里的做法,何况黄衫女修只是效仿望舒仙子打扮,距离成功尚有十万八千里。
尹乐云一副知音难觅的表情看向渌真:“等你拜入宗门,真正了解离章神君,你就会懂我们了。”
渌真不置可否。
于她而言,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不论在哪一方的故事里,众口一词都称是离章神君杀死了她最好的朋友司柘。虽然这位神君在每个人口中的形象均是如此光辉又伟大,尽管她不会轻易地去恨一个人,但也无法毫无介怀地融入这种崇拜的情绪之中。
包括常仪。司柘同样也是她的朋友,如果是离章杀了司柘,为何她能够完全无动于衷呢?这些故事里的她表现得像一开始就爱上了离章神君,人生轨迹里从未有过她们这些人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一场CP粉与梦女的战争……(bushi
注: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第15章
轮到渌真她们了,尹乐拉着她,迫不及待地进去内间,渌真一进门,险些被琳琅满目的服装首饰炫花了眼。
尹乐云给两人都挑了一件缀满珍珠的薄衫,渌真这件是缥碧色广袖,袖间像挂着几颗圆润的晨露,暗生草木香。
选好了衣裳后,渌真被摁在琉璃镜前,眼睁睁看着两三双手在她头脸上动作,傅粉画眉,梳头挽发。不一会儿,肌肤便从微微泛着红晕的小麦色,成了粉腮红唇,鼻腻鹅脂的模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啊呀!真真,你好漂亮!”一旁的尹乐云也完成了,偏头看向这边,忍不住惊叹道,“你素日总是灰扑扑的,原本九分的美貌,也削得只剩五分,你瞧瞧,这样是不是十分美丽?”
她抱住渌真肩膀定睛细看:“咦?我怎么觉得,你连皮肤都比前两日好多啦?”
灵脉重塑宛如伐筋洗髓,渌真体内久藏的浊气被涤荡一空后,看起来自然要剔透许多。
“我们这么漂亮,明天肯定能成功拜入宗门!”尹乐云凑近了,贴着渌真的脸蛋,美滋滋地对着琉璃镜。
渌真不理解拜入宗门和漂亮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只觉得脸上像是被敷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土,让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从前只有在祖祭之时,才会在面上用染料勾勒出氏族图腾的样式,她作为庭尾少主,总是逃不开这个苦差。
怎么会有人将一年一度的苦差事当成日常?
尹乐云觉得今日的渌真实在是笨得可以,偷偷告诉她,这件珍珠衫中,有三枚为鲛人泪珠,鲛人是远海的族类,似人而非人,近妖却也非妖。鲛人泪珠极为难得,能轻易拨动旁人心弦,增添女子楚楚惹人怜的风韵。
“万一明日入宗大会上有长老路过,一时被打动后,收了你我做弟子呢?”
渌真不太习惯地顺了顺裙腰,她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书局借来的《衢清宗入宗指南》里,详细描述了一百零八种被长老看中拜入内门的方法,多数以灵炁优劣和潜能高低决定,从未提到过因为惹人怜爱便成为内门弟子的。
这些衣衫也让她感到不适应。挂在架上陈列时,只觉得美不胜收,待到真的上了身,却一举一动都被桎梏,头顶与衣服上四处都坠着丁零当啷的小饰品,一旦遇上敌人,对面能够根据声音轻而易举地判断自己的方位与动作,真是一套置己于危险之地的装扮。
尹乐云对渌真这种想法感到很无奈,按她的说法,谁穿这种衣服是为了战斗?
渌真还想要反驳她,当危险降临之时,可从不管你穿的是什么衣服。不过转念又想,这到底只是自己从前的经历,如今的修真界确实比起十万年前要和平许多,她一味地坚持,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十分不知变通。
不好意思拂了尹乐云的兴,渌真提着身上这条繁重又轻薄的绡裙,向那些莲步轻移女修看齐,十足艰难地回到寓所。
入宗大会就在第二天,尹乐云回房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明天一定记得穿上这套衣裳,好同自己姊妹装。
渌真又是第一次听说姊妹装的概念,也点头应了。
清早,寓所邻居四人结伴向早已定下的目的地行去。
衢清入宗大会在夏贻城外,衢清宗一座辅山之下,身后即是衢清宗侧门。
大会场地并不如渌真想象中恢弘雄伟。不过孤零零一块测灵石,一旁立着两个宗门弟子打扮的修士,一个观测,一人记录。众人排着队,依次从测灵石边经过,通过测试者留下,未通过者遗憾归家。
测的过程很快,这块测灵石比那日尹乐云家中提供的石头要大上数倍不止,测出的结果也更为清晰,渌真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看到旁人的灵炁颜色。
凡测出两束光之内的,便恭恭敬敬又难抑兴奋地在一旁记录修士处记名,然后被引着从侧门登山,算是初步入了宗门。
而其余三或四束光者,则面色略有些灰败,但同样也慎重地去挂上了名。
更多的人则是如她那日一般,测灵石内茫茫一片白光,莫不痛哭流涕,祈求再测试一次的机会。而司观测的修士却十分铁面无私:“我们的测灵石不会出错,没有聚灵炁的人,就算再给你十年,也长不出来,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