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环她不务正业——一山裳水
时间:2022-04-05 09:05:27

  说完这一段,他又垂眉敛目地在那悠哉悠哉地理着袖口。
  李乾被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抄起案几上的茶盏就掷了过去:
  “你这孽障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老夫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柏常也没看,只是微一闪身,避开了,茶盏砸到了后面的书架,又落在柔软的绒毯上,只有一声闷响,倒没有碎,又滚到了他的脚边,他脚尖微转挑起,茶盏像是识路似的,又飞回床榻边的那个案几上。
  看着茶盏平稳无声地落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这个有点难办,儿的名字早已写进了李家的族谱里。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所以,儿不敢离开金州,而且,即便走到天涯海角,逢年过节,儿都是必须要回来探望双亲的,待您百年之后,儿也是得回来奔丧,毕竟,百善孝为先。”
  李乾怒火攻心,直咳得连骂都骂不出来了,听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气绝身亡时,薛氏掀帘出来,轻斥一句道:
  “三郎,少说两句罢,你父亲正病着,别把他气出个好歹来。”说着,她亲手执壶又倒了一盏热茶端到榻前去。
  李乾猛灌了满满一盏茶,才缓过气来,他狠狠地捶着床榻道:“马上,立刻,着人把这逆子逐出家门,呈报族长,把这孽障从族谱上除名!”
  ......
  阿媮醒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她惯常的想揉揉眼睛,碰到纱布,才想起手还伤着,不过已经不疼了,就是有点不灵便。爬起来先看一眼内室,那位爷已经不在,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竟没有半点声响。
  十指缠得像白萝卜似的,洗漱穿衣都有点无从下手,她昨晚是穿着中衣睡的,此时身上还算整齐,外头有翠菊的声音,阿媮想请她帮忙,便走了出去,扒在门边轻唤:
  “翠菊姐姐,可以麻烦你帮我更衣吗?我手伤着了。”说着,她还举起双手示意,并配上友好的微笑,毕竟,她们昨天也算是结下了一丝姐妹情谊的。
  可惜,也许是她昨天的打赏太轻,那姐妹情谊如竟露水一般,被这朝阳一晒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翠菊看见她,只是不屑地瞟来一眼,便扬着下巴讽刺道:
  “哎唷,这才刚爬上了床,就当自己是个主子了,连更衣都要人侍候了呢!”
  “......
  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阿媮只是被噎了一下,倒没有太气,就是有点心疼那打了水漂的碎银及镯子——唉,看来人微言轻,就算倾尽家财打赏也是没用的,因为她的家财真的太薄了。
  少洗漱几天倒是能忍,她又不是什么娇贵小姐,没有那么多穷讲究,更没有非要负伤都得忍痛保持一身的馨香的心理包袱。
  但是衣裳还是要穿着整齐的。
  阿媮找出一件没有盘扣的水绿交领绸缎襦裙,僵着手掌笨拙地用指缝夹着腰带系好——这是她被指来清心堂做通房丫环后,柳妈妈赏给她的‘战袍’。
  丝滑的绸缎轻盈贴身,把她纤细的腰肢勒得盈盈一握,微低的领口里,圆润起伏的胸脯半遮半掩,裸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洁白无暇。
  阿媮无端的就感到羞耻,特别是想到之前自己穿着这样的衣裳在三爷面前掻首弄姿的那些不要脸的一幕幕,她就尬得脚指头直抠地!
  三爷当时那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神情,如刀子般再次割在她脸上,火辣辣的。
  她是绝对不要再以这副令他讨厌的狐媚勾人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再也不要了!
  ......
  于是,柏常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装扮得像要过腊月寒冬似的小丫环:
  一身及地的襦裙外,还披着件厚厚的、领上带着一圈白色绒毛的银色及膝斗篷,前襟的系带还绑得严严实实,半点缝隙都没留 ,热得她小脸通红,两鬓的发丝都汗湿了,也不怕把自己闷死!
  柏常站定脚看着小丫环无语了半晌,又看看窗外火辣的太阳,费解地问道:
  “你很冷?”
  “......
  阿媮不冷,相反,她现在觉得浑身都像要被火烧着了,别说里衣,应该连边外衣都全湿透!
  这斗篷是去年除夕的时候,柳妈妈赏给养花阁的姑娘们的——那时有多暖,现在就有多热!
  但她没办法,刚才翻遍了衣箱,也只找出了这么一件比较合适罩在外面遮羞,又简单易穿的。养花阁的姑娘也只是丫环,在未‘出阁’前,府里给她们发的,也就是四季够穿的合适衣裳。
  来清心堂的时候,柳妈妈倒是给她备了好几箱的各种‘情趣’衣物,唯独没有备披风斗篷之类,因为她的身份需要的是‘露’,而不是‘遮’。
  现在被男人这么一问,阿媮就发窘,不知该如何答话,又不能不答主子的话,心里一急,脸就更红了,额头的汗滴也滚滚而下,连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15
  四目相对时,阿媮看到男人额上湛血的纱布,她立即略过了尴尬,关切问道:
  “三爷,您怎么受伤了?”昨晚还好好的,难道一早就挨打了?
  柏常含糊地唔了一声,不想细说缘由,又看了她一眼,便到案几边拿出纱布和药瓶子,
  “过来换药。”
  一回生,二回熟,见他已‘嚓嚓嚓’地动手把纱布剪成小段,阿媮恭敬不如从命,赶紧快步走过去,乖巧地伸出双手:
  “有劳三爷!”
  吕老神医曾经在海盗猖獗的南夷行医近十年,救死扶伤无数,他特制的金创药,可是千金难求,据说被刀伤箭射的伤者只要能吊着一口气交到他手里的,都能救回一命。
  柏常每回出门,吕老都要他带些必备的药物防身。
  别的倒还好,就是这特制的金创药,用到的药材名贵不说,有些还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品种,若非重伤,柏常自己都很少用,现在却用来给这个小丫环治指伤......嗯,虽然有点暴殄天物,但确实是见效挺快的。
  纱布拆开,伤口已经没有红肿了,开始有结痂的迹象,柏常给她涂上另一种有助于愈合的药膏,又重新包上纱布:
  “别碰水,再过两天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虽然语气听着还是冷冷淡淡的,但阿媮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他了,还觉得有点亲切呢!她扬起笑脸,感激道:
  “嗯嗯,奴婢记得的,谢谢三爷!”
  柏常看了小丫环一眼,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湿溚溚的,红扑扑的小脸儿像熟透了的虾一样;一大滴汗珠汇聚在小巧的下巴尖上,不一会又滴到了她银色的斗篷前襟,就换药的这片刻功夫,那处布料已润湿了一大片。
  忍了又忍,他还是再一次问道:“你穿这么多,不热?”
  阿媮也再一次发窘,不知该如何作答:“......
  柏常看着快要把脑袋埋到胸口去的小丫环,不是他爱多管闲事,实在是,她身上的热气,都快要蒸腾到他的脸上来了:
  “过两天我们应该就可以离开了,若是到时你病得卧床不起,我可不会带上你,更不会等你。”
  这还得了!
  闻言,阿媮吓得立马就把斗篷解了下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就要中暑了!
  厚厚的斗篷除去,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襦裙时,柏常似乎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要捂起来了:胸前那一大片白花花的的肌肤有点晃眼,本就贴身的丝绸汗湿后更贴身了,两团浑圆仿佛要撑破薄薄的布料呼之欲出......
  只一瞬,柏常就移开了视线,低头整理用剩的纱布和药瓶。
  阿媮此刻完全顾不上尴尬什么的了,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唯恐自己会错了意,巴巴地凑到男人跟前问:
  “三爷,您说我们可以离开是什么意思?是暂时离开,还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柏常侧过身,没看她,“我是不回来了,到时你要是喜欢回来,自便。”说完就抬脚要走。
  谁会喜欢回来?谁会喜欢回来啊!!!!
  阿媮高兴得差点要原地蹦起,她紧跟着绕了两步,拦在男人面前,又再三确认:
  “三爷,您先前说的,会帮奴婢要回户籍,然后送奴婢去庵里当姑子,”她咽了咽口水,咬字清晰地:“您,一定是不会忘记的,对吧?”
  小丫环仰着一张不知是余热未消,还是兴奋非常的红脸儿,那双杏眼如清泉洗涤过似的,乌黑弯翘的长睫眨巴眨巴地盯着他。
  柏常睨她一眼:“你就这么想去庵里做姑子?”
  阿媮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奴婢就想每天扫扫地,念念经什么的,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柏常看着她无语了半响,昨晚给她处理伤口时,他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把这样的一个小丫环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没想到她竟一心只想当姑子!
  “......真够有出息的。”
  这是反话,阿媮听得明白,不过她并不在意,赔着小心认了,“奴婢心中所想,绝不敢对三爷有半分的欺瞒,奴婢此生所求,就是安稳地当个姑子,不用被卖来卖去,不用作贱自己去服侍男人。”说完,她又讨好地表忠心:
  “待日后奴婢到了庵里,定日日为三爷诵经祈福!”
  “......
  闻言,柏常彻底不想跟她说话了,只嗯了声,便不再看她。
  ***
  时下,如果谁家有不肖子孙,家中长辈要将其逐出家门,不算大事,在门户内解决即可。而且,因为不光彩,大多都会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不成文传统,一般都是私下里了了,不会大张旗鼓地弄得人尽皆知的。
  但要是把谁从族谱上除名就不一样了,这对当事人来说,是跟下牢狱一样的严惩了。
  宗族之间,最讲究百年传承的公正规矩、立于天地的德义忠贤,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上了族谱的,就是要同气连枝的同宗同族,若不是犯了什么触犯族规宗法的大罪,或者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劣行径,一般是不会轻易将族人除名的。
  所以,哪怕是李会长,也不能随便一句话就把登记上谱,祭告过祖祠宗庙的儿子给随便除名划掉——自古以来,还没有先例,是因为哪个人的命格不好,而被从族谱上除名的。
  最后,这事在薛氏的周旋下,变为柏常是‘听天托梦,应随生母改姓为谢,此次归府,亦是顺应天道,因为父子无缘,便成全孝义,自愿从李家的族谱上除名,从此与李家一别两宽,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云云......
  柏常从头到尾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甚至见到李家的族长与宗里的老者时,还很礼貌地拱手作揖行晚辈礼。
  既然人家亲父子都谈妥了,双方又意见一致,族长很给李会长面子,所有章程从简,走个过场,就把事情办妥了。
  这事,一天之内就轰动了整个金州城。
  要知道,多少人为了给自己弄个好的出身,连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远亲都想巴结上去认兄弟拜干爹的。李家这样的豪门富户,李会长现在又是风头正盛,哪怕是庶子,那也是名符其实的公子爷啊!
  这李家三郎怎的就傻傻地自请除名了呢?
  又有好事者多方打听,李三郎到底分得多少财产啊?李会长那诺大的家业,就算从手指缝里漏点给他,那也是常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呢!
  令各看客瞠目结舌的是:李三郎什么都没有要,连当家主母李夫人硬塞给他的一万两银子,他也转手捐给乐善好施的明安寺了,他只带走了一个屋里服侍过他的通房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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