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瞳孔一缩,下意识抿了抿嘴,往后退了一步。
分明是禧妃非要亲自登门送礼,又是热情周到的劝,又是好一顿夸,怎的还成了她心眼小了?钟萃哪里知道,便是普通一句话,还有几层意思的。便是上回这般的,还是在侯府时听见大夫人同四姑姑过招时的心声时候了。
那时四姑姑钟明兰句句深意,落在老太太耳里却是全然不同,大夫人穆氏暗恨,又被钟明兰抢了先机,在老太太跟前落了好大个没脸。
闻衍先前听了禧妃之言,心中却有些不悦,见钟萃蹙了眉,眉心也不由得一蹙,禧妃见状,心里本是一喜,正等着陛下开口训斥,却见陛下朝她劈头盖脸的:“缀霞宫如今比不得从前,宫中哪里不是赏花的,御花园里还不够你们赏的,非得来此处不可?”
在闻衍心里,禧妃入宫多年,虽是老好人,脾性软,但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如今缀霞宫有孕,她还带着嫔妃来外边吵闹,实在是有失分寸。但禧妃入宫多年,闻衍觉得,许是禧妃平日太过软和,又叫下边嫔妃缠着,不好回绝,这才往外边林子走了两回,并非有意,倒是情有可原。
何况过后还知道自责,亲自登门赔礼,闻衍这才叫钟萃收下,如今他再训斥两句,叫她不可再犯,这回便给揭过了的。
禧妃入宫多年,从太子府时便跟着,虽在宫中恩宠不多,从前上头又被淑、贤等嫔妃压着,但如今上边几位尽数出事,禧妃便成了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堪比淑、贤二妃时。陛下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训斥,禧妃脸红了一片,心里又羞又恼,自觉丢尽了脸面,忍不住为自己辩驳起来。
“臣妾有错,是臣妾想着林子里赏花离着缀霞宫宫中还有些路程,也交代了姐妹们要放缓了声的,只是万不知到底嘈杂了些,吵到了钟妹妹。”
还在狡辩!闻衍眸色渐深,浑身气势压下,当真是满口谎言!如禧妃这等早年与他有旧的嫔妃,闻衍待她们都是有几分情面的,禧妃不若早前的淑妃善谈,不若董氏庄重,甚至不若良妃写得一手好字,但闻衍却是记得,禧妃曾亲口说过,她是亲眼见到生母诞下几个弟妹,还帮衬照料生母的,连太后都曾亲口夸她孝顺。
她既见过生母怀孕分娩过程,又如何不知有身孕之人怕这等吵闹的?她不是不知,她是笃定朕不知!
朕若不知,岂不是任由她随意胡扯?帝王多疑,闻衍更想到了禧妃在宫中老好人的性子,若禧妃连此事都胡诌,那她这老好人的性子又有几分为真?
第69章
禧妃告退,带着身后宫人仆妇出了宫,踏出缀霞宫,禧妃脸上得体爽利的笑一沉。不过须臾,禧妃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带着人扬长而去。
她来时备了厚礼,带着在宫中走了一回,如今从宫中穿行而过,身后宫人手中捧的礼却没了,知道禧妃去缀霞宫送礼的便知道缀霞宫已经收了礼了。纷纷为禧妃抱不平,禧妃如今是什么身份,哪里还需要亲自带着厚礼去给一个小小的贵人赔礼的,若换做她们,有谁有这个面儿收的?
禧妃回了瑶华宫,带笑的脸顿时一沉,身边贴身大宫女知道禧妃的性子,忙叫人上了清茶,捧着递过去:“娘娘息怒才是,陛下也是看在缀霞宫那位如今有孕在身的份上,这才出口重了些,非是当真有意对娘娘如此的。”
瑶华宫主宫常年无宠,早前上边几位妃在时,陛下进后宫,也多只往甘泉宫、玉芙宫去,再不时招了去岁进宫的秀女们去前殿里伴驾,入瑶华宫坐坐都是三两月才一回,多是看在旧年的情分上。
禧妃知道自己在样貌上比不过明艳的淑妃,也比不过贤妃得陛下信任,甚至也没有良妃那般手巧,入宫起便不得陛下多少宠爱,她不如熙妃那般软弱,只能仗着性子爽利与宫妃们结交。如此在宫中倒是混了些名声来。
但上头有贤妃董氏压着,贤妃要贤名,要拉拢嫔妃,熙妃就不敢得罪了人去,只能屈在贤妃下边,捡贤妃不拉拢看不上的结交走动,更为了不让名声压过贤妃,叫贤妃注意到,打压她,熙妃甚至从来不敢张扬半点。
贤妃走的贤名路线,熙妃同样如此,只是她不敢跟贤妃对上,从来都是忍、让,蜷缩在瑶华宫一角,直到贤妃出事,熙妃这才冒了头。主动挑秀女到瑶华宫已经是熙妃做得最大胆的了。
宫中上了年纪,不受宠的嫔妃都喜欢挑了秀女来固宠,或是推了身边颜色上等的宫婢们。陛下重身份出身,后宫可没有宫女出身的嫔妃,熙妃便歇了这心思,如熙妃这般做法的嫔妃多,她报上去时,当时还掌着后宫宫务的贤妃一口便应了。
她们这等资历相差无几的嫔妃,一个有恩宠有地位,一个却只能依靠秀女新妃来稳固地位,那废妃董氏看她的目光怜悯,半点都不曾为难的。
熙妃挑中了当时家世一等一的周常在,还指往着周常在叫瑶华宫在陛下面前多几分情面的,结果这周常在也只是风光了一阵,便惹得陛下不悦给禁了足。
她朝偏殿的方向努努嘴:“那边今日如何了?”
周常在刚禁足时,日日都在偏殿里闹,任由熙妃派去的人如何劝说都不管用,连房中的摆件都砸坏了好几批,后来还是周常在接了信儿,顿时不闹了,只是整天在房里哭哭啼啼的,叫人烦闷。有周常在在,熙妃更是乐意去外边了。
下边宫人听见问,这才回:“跟往常一样,上午起身又哭了会,叫人摆了琴案,咿咿呀呀的弹了一二时辰这才作罢。”
瑶华宫的宫人们也苦着脸,周常在心里不舒坦,便弹琴发泄,偏生她弹奏的曲子又幽怨至极,听得人都跟着没精气神来了。
自己专门迎回来的,熙妃也只有受着,她咬咬牙,心里陡然生出不平来:“早知道本宫当初就不挑她了,你们瞧瞧她现在这模样,陛下命她禁足,反倒是折磨我了。也是个没用的,模样不错,家世又好,原还打算靠着她翻身的。”
熙妃如何不知道陛下是因为缀霞宫那位有孕在身才对她呵斥,但正因为知道她心里才更不忿。如今只是有孕陛下便这般呵护,若是等那缀霞宫那位再诞下皇长子,地位稳固,届时陛下对她岂非动辄禁足夺位的?
她也并非是诚心要去陷害人,只是宫中嫔妃们这么多,陛下的宠爱却少,谁多得了谁便要少得,大家争这宠爱都是为了叫自己过得更好些,哪里有错的?她的本意本是想分薄一些缀霞宫的宠爱,这才使了些手段,她这也是为了后宫安定,只有陛下雨露均沾才好叫后宫太平的。
“周常在到底有周家撑着,便是陛下气她几时,也不会一直叫常在禁足的,指不定过些日子,比方在重午时便解了禁的。”大宫女安慰她,“何况娘娘在那缀霞宫说的天衣无缝,陛下虽口中训斥,指不定心里也是认同娘娘话的。”
禧妃脸上颇有些自得,“这是自然,本宫在宫中快十载,对陛下却是有几分了解的。咱们这位陛下,前朝后宫人人敬仰,却是不贪颜色之人,一门心思的放在前边的政务之上,鲜少过问后宫事务的,但凡被陛下认定之事,便再无回转的可能了。”
她这样小意赔礼,不过是在缀霞宫外赏了花,还特意备了礼去,认定了陛下心中定会以为这缀霞宫那位太小心眼了些,陛下不是女子,更不懂女子有孕之事,哪里知道她们心中会不会烦闷,会不会不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