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对账目也只有两个字:“细心。”只要心细,对账认真细致,就错不了,徐嬷嬷对钟萃十分看好:“嫔主子读书认字,也能算术,能坚持每日练字的人都有耐心,静得下来,嫔主子来协理老奴再合适不过了。”
钟萃被夸得小脸绯红,抿了抿嘴儿,不骄不躁的朝徐嬷嬷轻轻颔首:“嬷嬷过奖了。”
徐嬷嬷客气两句,把账册放下,同钟萃讲过了账册的事,叮嘱过后,这才带着宫人告辞。内务处的账册有许多,徐嬷嬷留下来的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本,平日少有开支采买,留作给钟萃熟悉最合适不过了。
徐嬷嬷来得不算早,是处理好了宫中的事才过来这一趟,又仔细给钟萃讲过账册的事,现在外边天光已暗了下来,宫中已经挂上了高高的宫灯。
账册的事虽然前有章程,但钟萃还是不敢大意,捡着账册好生看了起来。外边脚步声重重传来,今日已过了用晚食的时辰,先前有徐嬷嬷在,芸香几个也不知她们这教导到何时,便一直未动,等徐嬷嬷告辞这才去了膳房提食盒。
钟萃正想叫她们把饭菜摆到小桌来,一抬头,却见天子跨过门栏,正走进殿中来。钟萃忙放下账册,迎了上去:“臣妾见过陛下。”
天子这两日不曾驾临缀霞宫,但后宫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前殿的情况,连陛下在前殿里多用了几口参汤端下来都打听得清楚,何况陛下还招了两位后妃去前殿伴驾。缀霞宫离得远,但也架不住有人在外边闲言碎语的传了进来。
闻衍进了殿中,“嗯”了一声,叫了起,如常进了内殿,先去看过了皇长子,这才出来。芸香几个已经提了食盒来,知晓天子驾临缀霞宫,膳房还特意送了御膳来,正一道一道摆着。
天子用膳食有定数,钟萃知道天子讲究,虽非行奢靡之风,却又维护着天子颜面,再见到桌上各等菜色,钟萃已然司空见惯。杜嬷嬷不时便在钟萃耳边提点规矩,规矩非是随意,而是代表一言一行,需谨言慎行,时时维护。
规矩与身份也是相得益彰的,比如宫中诸位娘娘们身份各不相同,若是没有规矩定数,由着娘娘们自行增加增减的,那岂不是要乱了套的。规矩便是一把尺子,是一个衡量标准,只有遵守规矩,这个尺子才能稳稳当当的在中间不偏不倚的。便是叫人觉着沉闷繁琐了些,也好过规矩打破,由着性子来的好。
钟萃伺候在侧,等天子落坐,这才在一旁坐下,安静的用起了晚食。用过晚食,膳房的宫人们把菜肴撤了下去,宫人奉了茶来,闻衍抬了眼皮,这才开口:“先前在看什么?”
钟萃老实回道:“回陛下,臣妾在看内务处的账册,徐嬷嬷下晌时亲自送过来的。”
闻衍本只随口问了句,便靠在后边,随手拿起一边桌上放着的书看了起来,天子这几日因着前朝之时大动过肝火,连着几日情绪都不高,便是召了嫔妃到前殿伴驾来也毫无作用。
闻衍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这两日召来前殿伴驾的两位嫔妃家世模样俱是出挑,天子本以为能召来一解烦闷,不成两位嫔妃到了天子面前,个个小心翼翼,那副生怕他不高兴,没讨到天子开颜的小心越发叫他生闷。不过一时半刻便挥退了人。
闻衍心中十分不悦,后宫诸多嫔妃,不说早前的淑贤二妃,便是前岁入宫的秀女们,那薛常在、周常在等也都是极为擅长说话逗趣的,便是这钟氏,在天子眼中已是性子木讷,生性胆小的了,在御前时虽也几番不通半点世故,常常惹天子不悦,但却也未露出那种小心算计,说上两字都要看他脸色的模样来。堂堂天子,莫非还能叫人望而生畏不成?
天子进了后宫,先去永寿宫同高太后请了安,本准备回前殿,到底来了这缀霞宫中。书上的字全都认得,却一个个的入不了眼,闻衍心中有些烦躁,抬眼一瞥,坐在旁边的钟氏也正捧着账册在看。
闻衍轻嗤一声,她倒是看得进!闻衍堂堂天子,向来为万人瞩目,嫔妃们宫人们皆以天子为重,随时关注着天子的一言一行,以便随时能伺候,却还是头一回在天子面前自顾自的,半点不把天子放在头位的。这钟氏好大的胆子!
闻衍正要开口,里边内殿夏嬷嬷说了声:“殿下醒了。”
皇长子这会儿醒来,还要过上片刻才到时辰喝奶,钟萃正看账册,朝内殿看了眼,咬咬嘴儿,余光瞥见天子一手书都合上了,突然说了句:“陛下,皇儿醒了,陛下几日不曾见过皇儿了,不如陛下亲自去抱抱他。”
闻衍看了她一眼,到底进了殿中,不一会便抱着皇长子出来了,皇长子性子安静,几日不见天子,这会儿正好奇的朝他看,等闻衍抱着他落座,明蔼靠在父皇臂弯处看到了母妃钟萃,便从父皇身上移过去了。小孩都是下意识会看向自己熟悉的人。
闻衍心中有几分不舒服,哼了声:“父皇抱你出来,怎的你只看你母妃的?”
但他的皇长子软软的小身子在怀中,身边又有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传来,莫名叫天子烦闷了几日的心情一下平静了下来。他来了兴致,捡了先前的书,开始念着给皇长子听。
殿中只他们几个,杨培等人守在外边候着,听着从里边传来的念书声儿,杨培心中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天子心情烦闷,在御前的宫人们伺候得战战兢兢的,饶是如此陛下也发了好几回脾气,连他这个大总管都挨了两回骂的,下回陛下发火,他便请陛下来缀霞宫坐坐。想着,杨培还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边芸香几个大惊:“杨公公?”
杨培连忙摆手,笑眯眯的:“无事无事。”明知陛下每回来这缀霞宫都不同,也是他脑子笨,一时没转过弯来,若是早知缀霞宫这般管用,他便早请了嫔主子出马了。
杨培听着里边的动静,心里有了数,朝芸香说道:“陛下不喜奴才婢子们贴身了伺候,也是陛下恩典,叫我们奴才能在外边松泛松泛,如今时辰不早了,芸香姑娘去吩咐一声,叫下边准备水候着。”杨培又命了御前宫人一回,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给安排了妥当。
芸香朝里边看了眼,天子时常驾临缀霞宫,他们心中都是有数的,但陛下歇在缀霞宫的时候却是不多的,多是来看过了皇长子,叫主子陪着用上一顿饭食便回前殿了的。但听杨培吩咐,芸香也不敢多问的,只福了个礼,去吩咐下边人去了。
鼓声响起,宫中各宫都开始落锁了。
怡春宫中,熙妃朝宫门不时张望,直到跑进来一个侍监,熙妃叫住人忙问:“陛下可曾回了前殿了?”
侍监把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回娘娘,陛下还在缀霞宫,方才奴才去水房,那边缀霞宫已经叫水了,说是陛下要歇在缀霞宫中。”
熙妃脸上有些失望,又很快恢复了平日温和的模样来,挥退了人,扶着大宫女的手回了殿里边。大宫女把人扶到内殿,命人上了香茶来,亲手奉了过去:“娘娘莫要忧心,那缀霞宫娘娘又不是不知,惯是会争宠的,陛下昨日还曾夸娘娘温婉呢,却从未听过夸那缀霞宫的,想来也不过是碍于大皇子在,陛下这才多照拂两分。”
熙妃往前殿送了几回点心,又急急把从娘家带来的清凉之物送过去,想为天子分忧,不叫天子为前朝之时大怒,送过去后前殿还给了赏赐下来,亲口夸了熙妃。今日天子难得踏入后宫,自是头一个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这本就无可厚非,熙妃也理解,只昨日陛下才夸了人,不说熙妃,便是怡春宫上下都以为陛下给高太后请安后,头一个便会来怡春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