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单子上划掉了好几家,全都是高位嫔妃宫中的。管事几乎都能想到这些宫中该是如何不满了,来领用度的宫人他们自是不怕的,但他们惧的是这些宫人背后的主子们,可不是一位两位,若是叫这些主子们闹了出来,只消往陛下跟前一捅,他们这些办事的就脱不开关系。
早前那贤妃可也是掌了好几年才敢开始贪腐内务处的银两,克扣嫔妃宫中用度的,这钟嫔娘娘才刚接手开支这一块呢,莫不是太快了些的?管事着实想不到钟嫔的用意。
两个宫人苦着脸:“管事,奴才们说过了,但嫔主子非不听啊,还说徐嬷嬷也是知道的。”
管事眉心蹙得老高,脸上的不悦缓了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徐嬷嬷授意了的,那他倒也能放几分心。
宫人忙道:“嫔主子是这般说的,想来徐嬷嬷是当真知情的。”顿了顿,又说了句,“要不然,去问问徐嬷嬷?”
管事有些意动,但不过须臾又在心里否决了。主子之间最忌讳的便是当奴才的左右逢源,如今开支这块已经归了钟嫔打理,若是他们去过问徐嬷嬷,叫钟嫔知晓心中怕是不虞了。管事在宫中多年,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他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算了,就按这单子发下去吧,钟嫔娘娘既然划掉了,便自有娘娘的打算!”
两位宫人也只点点头:“那奴才们通知下去。”
内务处的宫人们忙了起来,直到天色昏暗,内务处把所有用度给发了下去。
夜里,久不驾临后宫的天子摆架怡春宫。
河道之事为朝中大事,闻衍自是把精力放在前朝,便是难得入后宫一趟,也只是去永寿宫请安,去缀霞宫坐一坐便走。
近日河道太平,天子也能歇了一口气,难得踏进后宫中。原本辇驾是要抬往缀霞宫去的,只走到半路上,天子神态微沉,改去了怡春宫。
高太后的意思,天子便是再忙碌,若是入了后宫也不应只在一处稍缓。闻衍难得清净,实在不愿与后宫嫔妃过多周旋,熙妃不是那等擅长逗趣的,话十分少,这会却正合天子心意。能叫他觅得些清净安生。
怡春宫早得了消息,天子辇驾刚到,熙妃便带着人迎了上来,朝天子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闻衍下了辇车,从熙妃身边走过:“熙妃不必多礼,起吧。”
“是。”熙妃起身,忙跟了上去伺候。熙妃的主殿中布置淡然优雅,并未有过多的珍品摆件,闻衍在殿中坐下,便有宫人上了香茶来,闻衍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熙妃也坐吧。”
熙妃微微福礼,在一旁坐下,又把桌上的两盘点心往闻衍身边推了推:“这是膳房刚送来的,陛下尝一尝罢。”
闻衍“嗯”了一声,却并未动手。
熙妃不常在天子跟前儿伺候,眼见天子已经闭上眼养神,心中又是欢喜又有几分忐忑。正微微抬眼看人,外边的大宫女悄悄走了进来,在熙妃耳旁说了几句。
熙妃往天子的方向看了看,朝大宫女使了使眼色,随后放缓了步子,跟着出了殿中,过了不久才进来。
闻衍养了会神,正端了香茶喝着,见熙妃带着宫女进来,只在熙妃微红的眼眶上看了看,掩下眼敛,熙妃朝他轻轻福了礼,在一旁落了座,绣帕在手中捏着,泛着微红的眼眶,还一副十分关切的问道:“不知陛下可曾用过膳了,可要臣妾命人叫人送来?”
“不必了,熙妃有心了,自用吧。”
天子驾临后宫,若是有心要留下,又岂有不用膳的道理。熙妃心中明白,陛下这般,是存了心思要去别宫的,而这个别宫,不作他想是那缀霞宫。
从那缀霞宫承宠起,熙妃便不知陛下到底看重那缀霞宫哪里了?论身份学问这后宫谁比不得的?偏生陛下竟然如此宠信一个庶女!想着今日的事,几番不虞下,熙妃心中对缀霞宫越发记恨。
熙妃心绪起伏,便是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越发显得温婉,她勾起个失落的笑来,眼眶更红了些。好一副柔弱姿态,又努力做出大气的模样。
闻衍心里越发不耐。嫔妃们的百种姿态他早已见惯了的,何况若论柔弱,还有那钟氏珠玉在前,熙妃也如此模样,到底有些“东施效颦”之态来。
天子去何处哪有嫔妃可以置喙的,做出这副姿态到底叫人不喜。这熙妃只是妃,可不是那中宫,天子重规矩,闻衍原本还想在这怡春宫寻些安生,如今熙妃这副姿态来,到底叫他心生了几分厌烦,只到底看在帝妃多年的情分上,闻衍面色如常,还给了个恩典:“熙妃入宫多年,殷切周到,朕都是看在眼中的,可有甚想要的不成?”
至于熙妃为何眼眶泛红,闻衍却是并不过问。
熙妃闻衍,脸上先是浮起一抹笑,随即又轻轻摇摇头:“臣妾在宫中一切安好,用度充足,并没有想要的,劳陛下挂心了。”
熙妃谦逊,身边的大宫女却忍不住了,她突的跪下,叩下大礼:“陛下,娘娘不欲拿了事叨扰了陛下,只奴婢却不忍见娘娘被如此欺压,怡春宫的用度,却生生叫钟嫔娘娘给克扣了下来。”
天子最是见不得宫中有那等仗势欺人,后宫嫔妃若是越了界,便天子再是宠爱,也会瞬间弃如敝履,早前的淑贤二妃在宫中盛宠十载,在逾越后也不过是说贬就贬,连她二人伴随天子这么久都是如此下场,陛下再是宠爱那缀霞宫,对那缀霞宫的情分莫非还能有她二人深的?
怡春宫的用度确实比不得之前,缀霞宫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压到怡春宫头上来,熙妃自是气愤不已,但随即她便生出了一计来。
熙妃在宫中向来不出头,早前宫中淑贤二妃势大,又有良妃、禧妃等人压在前边,熙妃只能小心蛰伏,她虽不得宠,却看得明白,自觉多年来对天子的脾性尚有几分了解。
缀霞宫欺压到怡春宫头上,看似在熙妃眼中气焰嚣张,但又何尝不是给她送来把柄的?毕竟陛下提倡俭德,如何能容得下后宫再有贪腐出现。早前的贤妃便是例子。
那缀霞宫仗着有陛下宠爱便抖落起来,殊不知她虽不如缀霞宫得宠,到底也是入宫多年的嫔妃,对陛下的心思自是更了解几分,可不是她这等新嫔妃想欺便能欺的。何况那缀霞宫有宠有子,若是放任,迟早又是下一个淑贤二妃,等她入宫时日长久,摸准了陛下的脾气,便再难扳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