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的都是各家的当家夫人,夫人们,姑娘们,姑娘们落在后边,三三两两的作一团朝里走。
钟家姐妹几个走在一处,顺王府的宴,来时老夫人和三位夫人再三叮嘱过,叫她们要谨慎,千万不能如同以往一般嬉嬉笑笑的。
说是顺王妃很看重规矩礼仪,才学又高,不喜女子没个温婉样子的。这与平日的宴不同,若是惹了顺王妃不高兴,往后名声都要差上一截儿。
尤其是钟家行三的钟蓉,行四的钟琳,二人去岁便定下了亲事,她二人原本是要送入宫中的,只落了选,便只能另择人选定下,三书六礼便与早早定亲的不同,如今行程已走完,几家都已商定妥当,钟蓉在年上出嫁,钟琳在年尾出嫁。日子离得远,就不容易叫人说闲话,觉得他们江陵侯府急着嫁女的。
她们二人是定过亲的,在行事上就更要小心,姐妹几个今日都是作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这会儿落在后边才露出些许来。
钟琳悄悄碰了碰钟蓉:“三姐,你这是怎么了?”
钟蓉自幼叫大夫人穆氏宠着,顺风顺水,胆子也非寻常闺秀,虽老夫人几个来时不住叮嘱过,但钟蓉天生就不是那等听话听安排的,她先前混在人群里大着胆子悄悄窥探过天颜。
天子身材高大,气势浑厚,一张脸格外俊美,高高在上,睥睨天下,雍容气度一眼便能叫人折服,钟蓉未能进宫,反倒叫她向来看不上的入宫飞上了枝头,得了恩宠,整个江陵侯府再不敢说上一句。
钟蓉数次因钟萃顶撞老太太等人被呵斥,她虽如今撞上南墙,已经学乖了,不敢在明面上顶撞,但心里却十分阴暗的想过,天子登基多年,已快到而立之年,指不定早便如同侯爷那般大腹便便,富态体宽,哪有长平侯府家的公子,二人年纪相当,长平侯公子来侯府时,钟蓉便躲在屏风后悄悄看过,正是年轻气盛,风华正茂之时,虽非那等品貌非凡之辈,但为人温和君子,钟蓉也是十分满意的。
与她相比,那庶女便是入宫飞上枝头又如何,也不过是伺候一个大腹便便的帝王,哪里跟她一般,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公子,他们二人会互相扶持,琴瑟和鸣,她嫁过去便是正室,可非那庶女那般只是其中一位娘娘。
何况长平侯府公子会读书,有才情,与她书信也溢于言表,叫人欢喜,在宫中当那娘娘之一,也不过是能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岂止这门当户对的好。
因着这份阴暗心里,钟蓉自觉从钟萃手上找回了颜面,对即将要到的婚事也十分欢喜,甚至还亲自在嫁衣上缝了几针,更盼着早日与长平侯公子相依相伴。
直到现在,天子亲自驾临顺王府,与钟蓉想的全然不同,天子行经,众人皆要朝拜,钟蓉眼睁睁看着天子穿行,她一心期盼的如意郎君,在钟蓉心中犹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公子哥,在天子的映衬下,便如那萤火之光,叫皓月之辉遮掩了所有光亮,对比到了泥地里,皓月尘埃,而她,即将嫁与尘埃为妻!
最后一丝幻想被戳破,钟蓉哪里能接受得了,她向来看不上的庶女,如今却要生生的压在她头上了。
眼见要进内院了,钟琳又推了推人:“三姐。”
钟蓉垂着头,唇角勾了勾:“四妹,你方才也看到了吧,陛下俊美非凡,如此气度,却叫一个庶女给占了,我学识比不过四妹你,连老太太都说规矩仪态也比不过四妹你,若进宫的是四妹你,以你的心计谋略,定能坐上那高位,享受荣华富贵。”
钟琳瞪着眼,惊惧的往四处看:“你疯了!”
进了前院里,顺王抬手请了天子上座,带着世子等人陪座在一旁,顺王世子早年也曾在宫中读书,如今膝下嫡长子也已有十岁,宫中没有皇子读书,麒麟阁不开,又无指派先生学士,顺王府嫡长孙也只入宗学读书。
天子坐定,见房中人小心翼翼,连站坐都带着拘谨,缓缓开了口:“今日王妃大寿,不必拘礼。”他抬了抬手,杨培便捧着匣子上前:“太后未能出宫,再三叮嘱朕,要把此礼送到王妃手上。”
世子起身接过,又谢了太后。
闻衍目光在房中看了看,天子虽发了话不必拘礼,平时时常见过的大臣倒是举止得宜,但更多的却是头一次面见天子,哪里有不拘谨的。闻衍目光一转,身上的气势微微收敛几分,稍显亲和了些:“朕久未出宫,倒是不认得了,这些年轻的公子可是爱卿们的公子?”
大臣们闻弦知雅意,当即便领着家中公子上前见过天子,内阁几位大臣、尚书们家的公子们,到勋贵,钟正江也面色激动的领着人上前。
闻衍并未在他身上停留,目光在钟家几位年轻公子身上看过,定定落在钟家庶子钟云辉身上:“这便是府上三公子?”
钟正江正要推举嫡子钟云坤上前,挑上几个嫡子的优点,好在天子面前得个熟脸的,却见天子目光放到了庶子钟云辉身上,钟正江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是,回陛下,这却是下官的三子云辉。云辉,还不快些见过陛下。”
钟正江心中计划被打乱,粗红着脖子,面对钟云辉时,还不忘了慈祥的笑了笑,倒是显得滑稽。
钟云辉心中也有些慌乱,却很快稳定下来,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见礼:“云辉见过陛下。”
闻衍看着人:“钟嫔在朕耳边提过你好几回,说你学问好,定能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替朕分忧。”
钟云辉脸色一白,他便是再不懂,也知天子这话过重了,钟云辉掀了下摆,直直跪在地上:“陛下明鉴,草民万不敢当,朝中还有诸位大臣为陛下分忧,草民何德何能。”
闻衍虚虚抬了手:“起来吧,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田舍郎尚且心怀大志,你们读书明理入朝堂,本就该为天子分忧,钟嫔既对你抱有期许,你可莫要叫她失望了的。”
钟云辉教导钟萃启蒙时,钟萃读书为明理,不当那目不识丁的文盲,不叫人嘲笑,也曾问过三哥钟云辉,钟云辉却是并未隐瞒,他读书为建功立业,为挣家业,为入朝堂为天子分忧,做个好官。
当日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若是换做旁人听见,只怕要嘲笑他的痴心妄想,旁人要入朝堂都难,他倒是口出大话,要实现他说的,怕只有出仕为相的。钟云辉也从未指望五妹钟萃还记得这话,如今骤然听见当日的话从天子口中说出来,忍不住叫钟云辉心头一动,他磕了个头:“是,草民定不叫娘娘失望。”
他起了身,站到一旁,微微垂着眼,一概不理四周似有若无打量来的目光。
天子又见了几家便摆了手,看向顺王:“时辰不早了,还是由王叔来安排吧。”
天子见臣下,顺王等宗室便在一旁看着,尤其是离得最近的顺王,天子话落,他便从中听出了些许不耐,旁人许是不知,顺王自幼见天子长成,对天子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