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秋夏两位嬷嬷对皇长子跟宗室子弟们接触便严防起来。虽说贵妃说了不必如此紧张,但两位嬷嬷因为闻玖,对其他宗室子弟也颇有成见,认为他们会带坏了殿下的,便盯得紧了些。
皇长子过了四岁以后,几位大臣们纷纷劝说起来,让天子正式带着皇长子在身边,观帝王处事,听一听大臣们说的话,对朝堂上有一些了解,耳濡目染之下,等皇长子长大七八岁时,再如同天子被册封的年岁,立皇长子为皇太子。
天子是先帝嫡长子,三岁后开蒙,也被先帝带在身边观其处事言行,同大臣们接触、了解,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天子对帝王处事有了了解,对大臣们也熟悉了,待长大正式接触朝政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正是因为皇长子如今年岁小,才正应该被天子带在身边,学会观察处事,同大臣们打交道,这对皇长子是极为有利的,能拓宽思维,在读书上会有更不同的理解,并不是现在就让皇长子接触政务的意思,他太小了,还不适合接触政务,但这样能让他学会观察、学会去思索。
天子一直压着,以皇长子还太小拒绝了,却也给了心腹大臣们一个时间,在皇长子年过五岁后便正式把他带在身边。
但他要去跟贵妃先说一说。
上回的事,天子失了颜面,到如今连着二三月都未踏进后宫了,只不时给了赏赐下去,天子不驾临钟粹宫,一来是失了颜面,脸上挂不住,二来便是因着这桩事,他不好对贵妃开口,就一直拖着。
刚到孟冬,宫中已经在准备年节的事情了,钟萃掌着宫务,还有宫外各处皇庄上的事情要安排,很不得闲,刚吩咐完管事,等人走了喝了口茶水,就听外边来报说陛下到了。
钟萃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裳,冒着冷风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天子已经大步走到近前来了,拦住了钟萃要行礼的动作,带着她进了殿中:“外边有些冷,不必出来迎。”
钟萃轻轻颔首,同往常并无差别,很是柔顺:“是。”
话虽如此,但钟萃却不敢仗着有些宠在身就如此不把规矩放在眼中,安不知此时有宠时,她的行为都能被宽恕,一旦她无宠,这些过往的事全都会被翻出来,以此来定下她的罪责。
这是钟萃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的小心谨慎。
闻衍看在眼里,些微有些失落。
钟萃请了他上座,亲自接了宫人奉上的茶水递过去:“陛下喝茶。”
“放着吧。”他说道:“有宫人伺候着,你坐吧。”
钟萃在下首坐下。
闻衍就着茶水喝了口,目光落在细腻的茶盏上,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贵妃。
见到贵妃,他就想起了上回做下的事,脸上实在无光,再则,他自觉对贵妃十分了解,知道贵妃的脾气秉性,今日要说的事跟贵妃的心思却是相违背的。
良久他才缓缓开了口:“朕这次来,是有事想同贵妃商议商议。”
钟萃抬了抬眼:“陛下请说。”
闻衍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他沉吟许久,到底凭着一股气说出了打算:“明霭已经过了四岁了,大臣们跟朕提议,想让明霭跟在朕身边学一些处事,朕推了,只说明霭还小了些,待他过了五岁再议,贵妃觉得如何?”
天子问得小心。
对贵妃母子的以后,天子还没有同他们透露过,因此贵妃还不知他要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心腹重臣却是心知天子的打算,这才建议。在大越,天子带太子在身边教导已是心照不宣的事。
贵妃想来是不知的,若是换做其他的宫妃,有如此机会摆在面前,哪怕知道皇子不是太子,但只要被天子带在了身边,得了这样泼天的恩宠,也会毫不犹豫就应承下来。
贵妃与她们不同。她们心中都存着要争一争的心思,有这样的机会,更是不会放过,早就欢天喜地的谢恩了,心里恐怕还在盘算中要踏几个跳板了,贵妃连上回封皇长子为定王都忧心忡忡的。
天子看过去,只见贵妃果然蹙起了眉心。
“大臣建议?”
天子斟酌着:“是两位太傅同其他几位大臣们,他们也是为了明霭好,他是皇子,在往后自然要承担皇子的责任的,朕也觉得可行。”
钟萃想起了上辈子,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是打着为新帝好的旗号,在新帝面前指点江山,又叹气说新帝顽劣,读不进书,对新帝的提议尽数反驳回去,叫新帝的政令尽数被压下,新帝坐上了皇位,却犹如被大臣们操控的傀儡。
偏生,还有人觉得新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还有其他人选,也轮不到他坐上皇位的。
那些时光,何其艰难。
钟萃眼中不由得沁出了泪花。
闻衍有些慌了:“你莫急,如今这也只是提议罢了。”
钟萃嘴角轻动:“他还小…”
“是小了些,朕同大臣们说了等他过了五岁之后,再则他也不接触政务,只是在一边观察,听一听罢了,不要求他能听得进去,只听多了,耳濡目染下,以后大了也就能理解一些了。”
天子连忙把安排说了。
钟萃有些沉默。
她垂着眼眸,只露出光洁白皙的下颚,天子就知贵妃心里是不愿的。
他正要开口,却见贵妃轻轻抬起眼,眉心还轻轻蹙着,仿若化解不开的愁绪,眼中盈盈闪动,像一池秋水一般,先前分明是无声的抗议,到底因为性子一惯的柔顺懂事,不愿拂了他的意,又不得不压着自己心里的不愿,朝他轻轻点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