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测帝心,妄议尊卑,不知礼数。”闻衍勃然大怒,他目光一凝,泊泊威严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宫中宫人跪伏,他不悦的声音传来,“告诫杨美人,勿要再做这等事。”
杨培垂下头。
陛下果敢决断,行事自有章法,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行事,肆意揣测。
发了一通怒火,闻衍看向一旁的杨培,似想起了什么:“今日小太监可是找你有事?”
杨培赶忙回:“是钟才人接进宫了。”
闻衍每日有太多公事要处置,钟萃的名字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现在经杨培说起,勉强有了些印象,他上次迁怒把人安置在了缀霞宫,闻衍难得问了一句:“钟才人安置得如何?”
杨培听下边人传来的信,脸上开始犹豫。
闻衍看过来:“怎么?”
杨培压了压声儿:“回陛下,才人娘娘一切安好,有奴才看见才人娘娘在砍草呢。”
砍草?
闻衍脑子里不妨冒出一个规矩仪态极差的女子,正手持斧头,凶狠的砍着草,宛若市井妇人一般。
随即闻衍忍不住恼怒起来。在他看来,堂堂一个才人,竟然干起了奴才的事,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无能!这哪里有半分侯府出身的姑娘的模样,她究竟懂不懂何为尊卑礼仪,忘了自己的身份!
闻衍把前后同时进宫的杨美人与她对比,杨美人除了今日行事有些没有章法之外,平日多有贤妃之处,温柔解语,擅长逗趣,还能背上几条律法,钟萃与之相比,哪有半分可比性的。想来上次他也没有冤枉她。
闻衍心里恼得很,一张脸冷了下来:“她既然喜欢砍草,把工具收了,让她慢慢砍!”
第20章
帝王的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缀霞宫里烛火通明,宫灯在房檐下挂着,隐约的火光带着些许温暖,让这座处于绿荫遍布的冷庭宫殿添了几缕人气。
缀霞宫已经位于西六宫末了,严格意义上说并不属于西六宫,只到底是宫妃住所,最后还是被划分了进去,缀霞宫依着成片的绿荫,半人高的杂草,最是荒凉僻静,胆子小的宫人根本不敢朝这里来,各种叫人骇然的传闻从没断过。
比如某某年月,其一得宠的嫔妃失宠,赐住缀霞宫,不出两月,宫妃便精神大乱,逢夜里三更,便穿着戏服,咿咿呀呀的叫,还伴随着似有若无的乐奏,有靠近缀霞宫者吓得飞奔而去。
再比如后一朝,住进来一位主子,住进去无缘无故就去了,伺候的宫人随后也疯了。
这种事情在宫中层出不穷,钟萃的胆子小,其实对住在缀霞宫心里还是害怕的。但是钟萃想过了,她现在是小主了,她要是害怕了,芸香他们都会跟着害怕的。她一入宫就分到缀霞宫,几乎是入宫就断了得宠的机会,能被送到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也都是找不到主子傍身的,不过配她也正好。
况且钟萃现在学了不少知识,书上说过以讹传讹,尤其是闲言碎语,传到最后便彻底变样了,终是人们不思虑,不想对错而造成的,这便形成了流言蜚语。
要杜绝流言蜚语,便要多思、多看,才能不做那人云亦云中的一员。
钟云辉按男子读书的方式教导钟萃,经常叫她温习,思考,读书人通常看一句话,得出的涵义并不只有一种,而是次次看,都能得出新的领悟,有更多的看法,这才能称呼读书人,要是学不会思考新的看法,只会照搬前人的注释,那见解也是有限的,更不用说能下场去考试了。
成帝的命令下了后不久,就有顶花翎,穿着黄鹂紫袍的侍监带了当今命令来,他招了招手,身后就有宫人把工具收走了。临走,黄鹂紫袍的侍监还笑了声儿:“小主,还请恕奴才多嘴一句,还请小主记得自己的身份。”
钟萃不知道侍监是什么意思,她静静的站着,身上的袍子还沾着泥,微微垂着头,看起来乖巧懂事,跟侍监道谢:“多谢公公提点。”
侍监便带着人走了。
来时他得了杨公公点了一句,回去后很快跟杨培回复了,还添了句:“这位才人虽然行事不妥,但瞧着也不是个胆大的。”
杨培便回了陛下:“工具已经收回来了。”
闻衍身上明黄常服齐整,连皱褶都没有,他端坐在案前,手上还拿着奏折在看。荆州地区发大水,每年这种时候都会连着请奏折来,请求朝廷支援,闻衍正为此事年年耗费国库无数而忧心。
他摆摆手,等杨培弓身退后,放下奏折,还是问了句:“钟才人表现如何?可有怨?”
“岂敢。”杨培回了四个字:“诚惶诚恐。”
闻衍跟着念了起来“诚惶诚恐”,心底的烦闷不悦有些放松下来,脸上对钟萃的表现满意几分。
闻衍自幼接受正统教育,男子便是顶天立地,护内护外,女子温柔贤惠,持家有方,温柔解语,自他登基以来,后宫中的女子在他面前无一不是温柔体贴,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一个跟钟萃这般大胆,身为后宫女子竟然亲自跟奴才们厮混,还放下身段去砍草,简直不怕人笑话。
既然诚惶诚恐了,想来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
闻衍并非是不给人机会的。他不再过问钟萃的事,目光回到奏折上。杨培等了会,轻轻退了下去。
没了工具,几个新分来的宫人手足无措的,钟萃安慰他们:“不必忧心,现在宫中和墙头的藤曼杂草已经清理了,周围的杂草以后再慢慢清理吧。”又叫他们下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