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常在连忙摇头,脸上又带着些恭维:“陛下见多识广,嫔妾远远不及。”
闻衍淡淡启唇:“居安思危,增广上不是有句莺花犹怕春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么。”
这话的意思周常在是懂的,但她不知增广上到底是不是有这样一句,胡乱的点点头:“陛下急性好,嫔妾许是读过了,都忘了。”
闻衍往后一靠,眉眼却垂下来了,他神情冷淡下来,等周常在又费心的讲了两个趣事,才开了口:“时候不早了,杨培,送周常在回宫。”
杨培立时进来,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朝周常在伸了伸手:“常在,请。”
周常在还有些留恋,但见闻衍已经起身往正殿而去,只能朝杨培笑笑:“多谢杨公公了。”
“常在客气。”杨培身为当今身边的大侍监,自然不会亲自送嫔妃入后宫,而是召了外边候着的宫人,引着周常在回瑶华宫。
杨培随即返身回去伺候,闻衍正坐在御案前捧着本书看,却不是他平常会翻阅的书籍,而是一本启蒙书籍。
陛下八岁被先帝立为皇太子,朝中朝臣无一不服,除开陛下中宫嫡子,天然正统,更因陛下天性聪慧,尚且年幼便知勤奋好学,从不懈怠,慧敏而礼下,乃众望所归。如这本增广贤文,陛下不过五岁便能通读了。
杨培伺候在侧,闻衍从书中抬头,瞥了瞥他,沉声看向桌面:“换盏热茶。”
他声音不大却重,重重的敲进了杨培耳里,让他瞬间回了神,忙把桌上的凉水提了下去,叫宫人重新沏茶上来。
周常在自那日后,便不时被召见。
陛下久不驾临后宫,连薛妃、贤妃处都没去坐坐,却不时召一个才人去前朝,虽是解闷逗趣儿,却也叫后宫妃嫔们不虞。
连彩云跟彩霞两个最近也经常提起这事儿,“膳房那边周常在的膳食都已经排几个嫔主前了,除了送往太后宫中的,便是两位娘娘处,往下现在最叫各司讨好的便是周常在了,她宫中的屏扇去膳房里提食盒,里边专门有人给她送到手上的。”
身为小主身边伺候的,能被各造办司弯腰讨好是最有面子的。
不过他们有自知之明,这跟他们缀霞宫无关。
钟萃养了几天,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她前些天精力不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只能看看书打发,现在正披着件半旧的衣裳,随意挽了个发,坐在窗前把欠下好几天的大字给找回来。
缀霞宫清闲,只住了钟萃一个,他们几个平时除了往各造办处走,便是洒扫,无事的时候坐在院子里闲聊,钟萃并不约束他们。
窗户半开着,阳光半洒了进来,钟萃练着字,外边彩云两个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听了几句,便撒开继续练字了。
芸香进来给她添了两回水,劝了两句,又出去了。
晌午提了食盒回来,后宫的风气又变了,“听说前朝都在催陛下立中宫,已经上了许多道折子了,前朝有推荐淑妃娘娘的,还有贤妃娘娘的,还有人说陛下看中的是周常在,要不然怎会不时召周常在去承明殿。”
中宫之位关乎国本,百官连番奏请立后,压了多日,最终还是传到了后宫来,引起了轩然大波,宫人们到处都在议论,因着这桩大事,膳房都没为难他们。不过陛下把所有折子都扣压了下来,不知作何打算。
钟萃胆子小:“别人议论别人的,你们可不许跟着去说,小心隔墙有耳,被人给捉住了。”是要挨板子的。
穆氏处置在背后妄议主家的下人就是当着人打板子,血肉模糊的,钟萃年幼时看过一回,吓得好几个夜里都睡不着,乱嚼舌根的下人是这样的下场,那对付不听话的庶女呢?钟萃本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由两个嬷嬷抚养长大,下人都不把她这个五姑娘放在眼里的,从那以后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穆氏本就是立威,见她懂事,还偶尔夸她一句半句的。
芸香几个悄悄捂着嘴,他们知道人多嘴杂,不会去外边说。用过午食,钟萃坐了会,喝了杯茶水,在芸香伺候下小憩了会。她有每日小憩的习惯,小憩后下晌的精力会更好。
芸香替她盖了薄被,靠在床沿,取了羽扇替她摇风。
钟萃闭上眼。睡前,她想起他们说的百官奏请立后之事。她想了想,到上辈子她暴毙于美人宫时,陛下并没有下旨立下后位。
薛淑妃与董淑妃皆出自大家,钟萃不懂前朝事务,但姑娘们要跟着嫡母出门走动,通好的人家家中的夫人姨娘和姑娘们都是要记住的,薛家和董家都是文臣,手握实权,两家的姑娘自然是比没有实权的勋贵千金金贵。连她二婶姜氏面对薛董两家的姑娘都客客气气的。
尤其董贤妃娘娘在后宫的声誉极好,她为人温和可亲,对待低位妃子们也没有高高在上,未进宫时便以才气闻名。读书人都仰慕读书人,钟萃对贤妃娘娘十分钦佩。
至于周常在,她是武官人家出身,不读启蒙也能理解,钟萃过后也想通了,宫中的娘娘们虽然都读书认字,但就跟三哥说的科举一样,有人读书好能考中功名,有人读书差便只能平白耽搁,宫中的娘娘们的学问水平也是如此,有人好有人差。董贤妃娘娘学问好,周常在学问差,且董贤妃娘娘温婉,若是要从中挑选一位娘娘,钟萃心里更偏向董贤妃。想着,钟萃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声,声音越来越大,钟萃蹙起了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缀霞宫门外,芸香跟彩云拉着个浣洗处的宫婢,旁边地上还散落着好几件衣裳。顾全几个在旁边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浣洗处是专门给宫妃们浣洗衣裳处,各宫把脏衣送过去,浣洗处会按时间给宫妃们洗衣,等晾晒好,浣洗处会把衣裳给送到各宫里。
缀霞宫送去的衣裳都有一旬了,今日才差了个宫人送过来,浣洗处的宫人把衣裳往彩云怀里一放就要走,态度十分不屑。缀霞宫在宫中境遇差,彩云几个便想着忍一忍,但谁料浣洗处送来的衣裳竟然破了。
浣洗处的宫人还叫嚣着:“破了就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补补不就行了么,本来就是旧衣裳,洗坏了也是常有的事儿,哪有旧衣裳洗不坏的,怕被洗坏了就别送旧衣裳过来,谁家当主子的还穿旧衣裳的。”
钟萃的旧衣裳都是从江陵侯府带进来的,在宫里时穿,出去走动就换新衣裳,说是旧衣裳其实也只是半旧而已,衣裳的料子都好好的,穿着舒适,钟萃在侯府时,一年四季也只有几件新衣裳而已,何况在宫中,如同钟萃这样在宫中穿旧衣的不止她一个,浣洗处的宫人专门挑缀霞宫来说,也是欺软怕硬,觉得缀霞宫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