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连个团圆粥都没有,就更加的冷清了。他说:“村里这些小子,现在都不怎么回来了。你们养殖圈那一片儿的港口都已经动工了,以前还有人来看热闹。现在都没人过来了。”
他打量邵凌,说:“郭二叔那边不是你的小买卖?你得常来啊。”
邵凌笑了出来,睨着他,嘚瑟的说:“您老人家是不是就是想找人聊天啊。”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的,但是老书记倒是不肯承认,说:“那怎么是呢,我就是老人家想给你们提一提人生的建议。”
邵凌:“呕。”
“你个小兔崽子,还跟我吐上了。”
别看老书记这样说,但是实际上老书记这个人其实不怎么给别人讲人生道理,这还真是个大优点了。毕竟有些老人就是喜欢给人讲这些,跟兔子咒似的。
邵凌喝着茶水,吃着瓜子儿,又挑了几颗利是糖揣在了兜里。
老书记嘴角抽搐一下,说:“你这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就小孩儿却人家才会揣糖呢,邵凌倒是也好意思,邵凌可真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说:“过年嘛,图个吉利,你放了不就是想让人吃的?”
他又挑了几颗喜欢的口味,扫到了媳妇儿的兜里。黎舒欣全程不怎么说话的,她不熟悉,也不晓得说什么。
老书记看看他们夫妻,说:“你们夫妻好啊。”
邵凌吐槽:“你这话说的,我们当然好了。被你这么一说,就感觉怪怪的。”
老书记垂垂眸,随即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们难得有这样的缘分可以走到一起,可要好好的在一起,不要搞那些五马六混的东西,别有点钱就烧的不知道姓什么了。”
这话很明显话里有话,是有反面教材在的。
邵凌八卦的问:“怎么的?又有什么了?”
老书记白他一眼,说:“你这咋还跟看热闹似的。”
邵凌:“我这可不就是想看看热闹吗?”
他笑着说:“怎么的村里有谁过不下去了?”
老书记:“老朱家的老二,离婚了,彻底离婚了。”
这个消息,他们是听说过的,邵凌说:“离婚不是很正常?就朱二哥干的那些事儿,正常人都做不出来。朱二嫂能够忍那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黎舒欣在一旁点头。
其实她认识朱二嫂的,看得出来,朱二嫂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骨子里特别的守旧,正是因此,她轻易是不会离婚的。可是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最后她都离婚了。
可见朱二哥确实做的很不像话了。
这都能给一个老派只顾家庭的女人逼到这个份儿上,可见他多么的无耻。
“你朱二哥,脑子是真的不好了,他还想让他媳妇儿净身出户,结果秀嫦她哥捏住了他通—奸的把柄,死咬着不放,不仅没有净身出户,还要走了大半儿的动迁款。不过我看他也是活该。秀嫦她哥人倒是不错,维护着妹妹。”
老书记这人吧,就是这样,他对邵家村很维护,但是对于不是邵家的人又不那么维护。
同样的事儿,邵鹏做的还不如朱二哥,朱二哥是想让老婆净身出户;邵鹏则是拿他媳妇儿当挡箭牌,险些给人送进去吃“免费饭”,更是无耻。但是他倒是全程没提邵鹏。
邵凌:“还有呢?咱们村里还有什么新鲜事儿?”
老书记:“你村长大叔,他被撸下来了。现在是邵安暂代村长的职务。”
邵凌:“卧槽?”
村长也在他们村当了二十来年的村长了,谁能想到的。
老书记叹了一口气,说:“让卡玛斯和邵鹏牵连的,邵鹏不是他大侄子嘛,卡玛斯来的时候,是他一力支持的。他要是不下去,受害者能愿意?再说这事儿他确实有些责任的。他给卡玛斯背书好几次,现在已经看到恶果了。”
邵凌感慨:“这人啊……”
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老书记感慨:“不说这个,咱们村还离婚了好几对儿,邵鹏他们夫妻还在打官司,还有李家媳妇儿,张家的闺女,都离了。”
他掐着手指算了算,说:“从动迁到现在,村里离婚了十八对。就连你们翠芬婶子都离婚了。”
黎舒欣:“我的妈!”
她可真是满震惊的了,不可置信的问:“翠芬婶子怎么还能离婚了?”
她记得,老两口明明感情很好的,这突然就离婚了,真是想不到。秀嫦嫂子离婚,黎舒欣不震惊,因为她记得上辈子她就离婚了,她也许能忍的一时,但是不会一直忍下去。
可翠芬婶子,她自己开着早餐铺子,老两口子都十分的勤快,生活的也很和美,从不见他们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但是现在却说分开就分开了?
正是因为没有想到,黎舒欣才格外的震惊,同样的,邵凌的惊讶也不少:“他们也能离婚?果然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发生。”
老书记又叹息一声,说:“可不是吗?听说他们要离婚,我也震惊了,想着过去劝一劝,但是他们离婚手续都办完了。再说,他们不是小年轻,五十多的人了,我怎么劝?”
“那,为什么离婚啊。”
老书记:“因为孩子。”
他真是不理解,说:“他家老两口,一个偏心老大,一个偏心老二。当爹的想给老大多一点,觉得这是长子顶门立户的。翠芬想给小儿子多一点,当妈的疼幺儿。这不,矛盾就出来了。他家为了动迁这个事儿,打的不可开交,原本交好的两兄弟都动了板凳,直接砸在脑袋上了。两兄弟也不是个好的啊,这出去了也不怎么回来,但凡回来必然是要钱。现在更是为了钱撺掇爸妈离婚。这老两口也是各自对另一个孩子寒了心,更是觉得老伴儿不可理喻,这不,离婚了。”
黎舒欣:“……”
看着精明的人,做起不精明的事情,果然更是糊涂的不得了。
黎舒欣:“然后呢?”
她话不多,不过既然是说到了熟悉的人,她自然就问的多了一点。老书记:“他们俩财产平分了,老头儿给了老大,老太太给了老二。”
邵凌嘴角抽搐一下,说:“他们脑子有问题吧?既然这样,一开始就平分不就好了?哪至于一家子打成狗脑子,还要闹得老两口离婚?”
老书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感慨说:“谁说不是呢。”
黎舒欣:“他们都不想平分吧,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不想平分。最后是无可奈何的平分。因为他们觉得不离婚,可能不是平分,而是得到的更少。双方都怕自己拿到小份儿。”
他们家的两个儿子,都想着能够占大头,得不到大头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可能只能得小头儿,这平分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黎舒欣:“那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啊?”
“老头儿跟着老大走了,去老大家住了;老太太去老二家住了。”
邵凌:“这真是啥事儿都有。他们是咱们村这一次离婚的年纪最大的吧。”
老书记嘴角抽搐一下,摇头,说:“不是。”
邵凌:“卧槽还有?”
这个新年,果然是个八卦的新年。邵凌觉得,自己果然该是来老书记这里拜年的,不来这里拜年,都听不到这么多的家长里短。他赶紧问:“还有谁啊。”
老书记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开了口:“我大姐。”
邵凌一愣,黎舒欣迷茫脸。
谁?
老书记:“我大姐离婚了。”
邵凌条件反射的掏掏耳朵,不是他这人耳朵不好,而是这个人吧,怎么就那么惊悚呢,要知道,老书记之所以叫老书记,那年纪肯定不少了。老书记已经七十多了,奔着八十去了。
他之所以这把年纪没有退休,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而是他被返聘了。
毕竟,各个村子的情况不一样,村里有这么一个有地位的老人压阵,平时是能省不少事儿的,所以老书记才一直没有退休。仍在工作,不过属实也确实是不管太多了。
老书记都这个年纪,他大姐,年纪自然更大了。
邵凌想了半天,说:“您说的是老祖宗吗?”
老书记的大姐,邵凌真是称得上是一句老祖宗了,今年至少九十多了。邵凌迟疑着问:“她老人家是不是九十多了啊?”
老书记:“九十三。”
邵凌和黎舒欣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老书记:“我大姐和我大姐夫,他们感情一般的。当年我大姐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日子过得并不开心。其实两个人早就没有什么感情,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我大姐夫嫌弃我大姐没有文化,我大姐也嫌弃我大姐夫装腔作势看不起人。那个时候也有不少摒弃旧习俗离婚的,他们也有这个想法,当年他们都说好了要离婚了,结果我大外甥在战场牺牲了。他们只剩下一个孩子。他们都觉得为了孩子,不能让家散了。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让这个孩子伤心。等孩子长大了,他们再离婚。于是又一起凑合过,谁知道后来又意外有了老三。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日子好过了,两个孩子一直以为家里一团和睦,他们也不好开口。后来俩人都商量着,别打碎孩子的幻想,凑合过把。再等等,这一等,一来二去的就是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这不是前几年,我二外甥病逝了。两个老人就商量了,老二也走了,老三身体也不好,他们再凑合凑合,如果有一天老三也走了。他们就没有牵挂了,再离婚。今年拆迁一高兴,我三外甥也嘎嘣一声走了。老两口觉得都给儿子送走了,他们也该过点自己想过的日子了,所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离了婚。据说他们还是我们市有史以来,年纪最大的一对离婚的。我大姐九十三,我大姐夫八十八。”
老书记没有说的是,他大姐和大姐夫离婚当天,一人穿着小礼服,一人穿着旗袍,可有腔调了。
这俩人给人家婚姻登记处的人都看蒙了,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老书记:“我是赞成我大姐离婚的,其实我大姐夫没有什么不好,不像是有些男人毛病一堆堆,他没有的。但是没有也不代表他们能过下去,有时候啊,人的感情就是很难说的。”
邵凌终于晓得为什么老书记一看到他们就发出这种感慨了,估计还是村里离婚的太多了,让老人家懵了。
邵凌:“老祖宗这离婚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日子总是自己的,她一辈子为别人活,现在九十多了,总可以为自己活一活了。”
老书记点头:“是啊。”
虽然乍一听这事儿有点尴尬与不好意思的,但是他们谁也不能代替大姐生活,她都九十多了,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说起这个,老书记笑了,说:“我大姐和大姐夫,别看他们离婚了,对小辈儿倒是一样的。谁有孝心,看他们多,就给谁多一点。但是要说直接给钱分了,那想都不要想。”
他们这样的,下面的小辈儿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是个顶个的孝顺,孝子贤孙什么的都凑在身边呢。谁表现好了就奖励一点,表现不好,就什么也没有。
正是因为这个,他家倒是难得的和谐。
邵凌真心的说:“要不说还是人年纪大了看得清楚,我看啊,老祖宗往后这日子肯定比翠芬婶子夫妻好。”
老书记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翠芬他们夫妻两个现在就把钱分给了孩子,等过后儿房子到手在一分,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这两个兔崽子还能想现在这样吗?
难!
他们给父母榨干了,而父母又老了需要被人照顾了,那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邵凌:“老祖宗都离婚了,真是让人惊讶,比翠芬婶子离婚还令人惊讶。”
老书记:“离婚的多了,而且还真的不是小年轻儿,大部分都是人到中年了。好几对都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他们平时看着都挺和睦的,但是这拆迁了有钱了,才看出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以前日子过得不好,大家都一般般,自然没有别的想法,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家手里都有点钱了,自然是更想为自己而活。我觉得,我都有点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