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彻底断气,身下的血迹喷涌而出,像花一样逸散开,蔓延到破碎的石像脚下。
石头雕刻的神明只剩下半张脸,残缺的眼睛漠然看着这徒劳的挣扎。
而场边的观众不停地嘶吼,他们既是在欢呼站着的人的胜利,也是在欢呼败者的死亡。
男人在沙地上爬出一条蜿蜒的血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伸出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石像底端,仿佛神明悲悯的眼泪。
没有人在意……这些被当成兽的人,血液也是热的。
黑漆漆的斗兽场因为角斗士的死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嚎叫,胜利者站在原地没有动,一脸麻木地看着远方。
阿布站在一根石柱后面,静静望着那到死都不曾合眼的男人。
别人都以为他爬了那么久是想要走出这里,但只有阿布知道,他是想回家。
角斗士们没有自由的时间,他们需要不停地训练格斗技巧,以求给观众更好的享受。
阿布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会悄悄借着石壁缝隙透出的月光,在地上描画。
他一遍又一遍,让自己不要忘记过去,让自己能一直走下去。
角斗场养了几十个人,中年男人是唯一一个和他搭话的。
“这是什么字?我看不懂。”
“是我的姓氏。”
对方很惊讶:“你还有姓氏?!”
毕竟这些角斗士几乎都是没有家园的流浪人了。
阿布低下头,手指在沙地上画出一笔一划:“嗯,是一位……很温柔的人赐予我的。”
“那你可要好好记住了,把它放在心里。”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男人说:“你想打进决赛后去找的人,就是那个人吧。”
斗兽场的角斗士都是自愿进来的,他们有的是走投无路的平民,有的是为了搏命的赌徒。斗兽场将他们培养成战士,承诺进入决赛后的丰厚条件:金钱、名誉、自由。
男人的面孔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我的儿子生了重病,但是家里遭了灾,我们没了田地和房子,我需要钱。”
“只要能进入决赛,赢一场就能拿到一百银币!”
这个金额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阿布是巨人,斗兽场给他安排的是精英战,他的对手通常是各种非人类,包括恶魔、蛇人、魔兽、魔花。他和这些流民参加的普通战撞不到一起去。
阿布还记得那天晚上,男人畅想了很久的未来,仿佛那些美好的愿景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只说过一次话,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几天以后的现在,那位父亲已经永远沉睡在了这里。他没有得到钱,得到的只是一抔混着血的黄土。
阿布攥紧胸口的衣服,在心里呼唤她的名字。
大人,大人……我好想你。
只要赢下去,我就能找到你。
*
从凤兰城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无处可去,竟然渐渐在难民营里搭建出了一片片小房子,形成了村落的模样。
因为人口太多,鞑靼城害怕会造成暴/乱,只能允许部分人进城务工。
这一部分流浪汉是被富商雇佣后才能带进城里去的,他们不能在城中过夜,到了时间就会被士兵赶出去。
流浪们充当佣工,他们大多数穿着草鞋麻衣,衣衫褴褛、面颊瘦削,平时只是做一些搬货、卸货的苦力活,拿着一点点薪水勉强果腹,望着城里的住民时眼睛里都是绿光。
就算是佣工,也不是所有流民都能当的。雇佣主们挑选的是身体健康又能吃苦的人,每天早晨当仆人来难民营选人,都有大批的流民挤破头。
“来水了!来水了!”
“快去抢啊,晚了就没有了!”
当一队士兵推着装着大木桶的牛车过来时,几乎还留在难民营里的人全都爬了起来,拿着锅碗瓢盆冲过去。
因为人数太多,每日都有士兵出城来派发饮水和少量粮食。
即便这样,生活用水也是远远不够的。
莱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捧着木碗往自家的棚子里走。棚屋破败,但里头被好好收拾过了,此刻躺着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人。
“爷爷,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