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的脚步顿了一下,背影片刻的滞松,拒绝的干净利落,“我不想,你自己去吧。”
秦烟委屈了。
“我不过是要你告诉我一个真相而已,你至于吗?”她忍不住吼到。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齐楚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冷着一张脸,告诉她,秦之韵,我累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齐楚转身,冷笑:“秦之韵,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件事情吗?”
“那不然呢,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齐楚看着她:“我在乎的是,你动不动就拿这件事情威胁我,就好像,我们之间的感情必须要和这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才有结果似的,我对你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吗?”
秦烟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握了一下,“那你呢,你不是也不信任我?不是也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情?”
齐楚无奈:“之韵,我是在保护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你大可以信任我,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齐楚终于发现,他和秦烟之间就像是悖论。
争吵到这里,不仅没能明晰彼此的地位,反倒是毫无意义,各执一词。
齐楚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几乎是以放弃争吵的口吻,说到:“走吧,我陪你去休息。”
秦烟当然可以听的出来,他真的开始烦她了,开始烦她的执拗和不服软。
他们原本约定好的,有什么事情都要说开。
事到如今,居然是齐楚食言了。
他已经懒得同她说开什么事情了。
“我不用你陪了。”秦烟不停的往后退,越退越远,退到泪眼朦胧,再也看不清齐楚的脸为止。
都怪她,她早该明白的,齐楚又不是她的阿爹,不可能永远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不可能永远都对她有十二分的耐心,也不可能永远明白她的敏感和多疑。
“秦之韵。”齐楚狠狠的拧着眉头,叫了一句她的名字。
“你走吧。”秦烟摇头。
“我告诉你,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耐心,你给老子快点过来。”
齐楚按下电梯的门,然后站在原地等她,面上带着薄怒,口吻早已不是从前的温柔宠溺。
秦烟强忍着眼泪,不动,也不说话。
酒吧里有客人被齐楚的声音吸引,下意识的去看两人,目光里参杂着看好戏的劲头。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拿手机,有不嫌事大的甚至开着闪光灯,走到秦烟的身边,装模作样的把手机举在腰部,然后一脸兴奋的低着头,透过手机屏幕看着她无措的抖着肩膀忍眼泪。
齐楚大步流星的折回,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抽走了拍摄人的手机,然后毫不犹豫全部扔进了桌子上用来放红酒的冰桶里。
被抽的人面部僵硬,眼睁睁看着手机黑屏,却敢怒不敢言。
齐楚扔下名片:“需要赔偿的,去找这个地方。”
然后拉着秦烟的手,大步流星的朝电梯走去。
拉着秦烟的手去按电梯门的时候,齐楚看着头顶不断跳跃的数字,忍不住用力捏了捏秦烟的手指。
他觉得他要疯了。
“我就不应该管你的,秦之韵。”齐楚低声咒骂到。
秦烟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到电梯门再次打开,齐楚不仅没有搭理她,反倒直接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那只手。
秦烟哭声一噤,下意识的抬眼的看齐楚,便看到了他一脸冷淡的神情,甚至带着一丝冷笑。
没有用了……
她哭也没有用了。
齐楚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
不对,是齐楚已经找到治理她的方法了。
回了房间,秦烟没管齐楚,自顾自的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突至的酒劲再加上又哭了一会儿,她有些头昏脑胀,太阳穴也突突的开始跳。
空调的声音很小,窗帘拉上后,房间便昏沉低暗。
秦烟睡着的很快。
齐楚替她掩好被子,便拖了椅子坐在床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她太瘦了,轻飘飘的羽绒被子盖在身上,不仔细看的话,都很难发现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好像,比第一天的时候瘦了一点。”齐楚看着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腕,忍不住拧了一把眉。
秦烟翻了个身,背对着齐楚,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梦里都在拒绝我吗?”齐楚哑然失笑,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累了。
他又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像是放弃似的,转身走向了房门,用搭着外套的手轻轻的开了门,径直离开。
外套里,那枚戒指还在。
店员说的,没有女人不会为之心动的戒指,他齐楚没能送出去。
多讽刺……
下午的拍摄,秦烟去的很早。
她一点多就醒了,看了一眼手机后,下意识的巡视房间,却发现只剩她一人。
齐楚走了……
秦烟觉得时间还早,躺回被子里想继续睡一会儿,可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的总是不踏实。
她的脑袋里飘飘悠悠的,来回荡着一句话:齐楚居然真的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有些人的反射弧很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下一秒就能反应过来,并且就事论事,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而有些人的反射弧很长,那些微妙的情绪蛰伏在血液里,慢慢侵蚀着,平时无碍,可到了某个时刻,才堪堪反应过来,似乎为时已晚。
当秦烟终于发现,她已经习惯齐楚的无条件陪伴时,齐楚走了。
下午的日头已经没有那么烈了,太阳光被云层折射开后,零零散散的散发着苟延残喘的热。
秦烟一个人去游泳池边站了一会儿,想看看没了灼目的阳光后,自己还会不会晕水。
她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盯的入神了,也全然没有发觉后头有人经过。
轻缓的脚步声落定后,一股透着恨意的推力毫无防备的落在了秦烟的后背。
「噗通」一声。
冰凉的池水密不透风的没过秦烟的耳鼻,像千钧的重力一样压着她往下沉,明明看起来不太深的一池水,忽然就变成了一汪没有止境的深谭。
她挣扎着,叫不出声。
双手下意识的不停往上扑打。
第68章
齐楚才是真正的阿衡
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先是她阿爹和小娘,然后是项衡,皇后娘娘。
最后,是齐楚。
她又要死了吗?
秦烟突然又不断的开始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的那日。
她牵着她阿爹的手,第一次见到了长眉入鬓的皇后娘娘,第一次见到了软乎乎的项衡,第一次把绣球砸在了项衡的额头上。
项衡说:“之韵以后就是我的太子妃了,你们谁都不许对她无礼。”
项衡说:“之韵,你的手劲可真够大的。”
秦烟想着,好像齐楚也这么跟她说过同样的话,捏着她小巧的手腕,说之韵你手劲儿还挺大。
她终于记了起来。
那日见过小阿衡后,她就生了一场大病,久卧在床将近半年之久。
后来,她再次随着她阿爹进宫,再次见到了项衡。
她很苦恼,因为她总觉得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她忍不住感概,阿衡长的好快啊,才半年没见,竟一点儿也看不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了。
阿衡的记性也不好了,他明明答应过要她做太子妃的,突然就变得冷冰冰的。
还好她不记仇,一直在他的身边转悠,才终于又把他捂热了。
只是,那位骄纵跋扈的小公主不见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五大三粗的丫鬟也一并消失了,没有人愿意告诉秦烟,他们去了哪里。
大概是去和亲了吧,秦烟想,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阿衡,她以后也会嫁给阿衡,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
……
迷迷糊糊中,秦烟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抱出水面。
“阿衡……”她呢喃。
后来的阿衡,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阿衡吗?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第一次见面的阿衡有些像齐楚呢?
她大概是疯了吧。
“阿衡是谁,小白莲你背着齐总裁给他带绿帽子啊。”金铭恒把湿透的黑发全部往后撸顺,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微喘着气低声笑到。
笑着笑着就噎住了,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到:“小白莲,你不是喜欢我吧,你可别啊,你要是看上我了,我哥还有你老公,他们会合伙把我给埋了的。”
阿衡……
并非阿恒……
秦烟被金铭恒的聒噪声给吵醒。
她被抱到了上午的遮阳棚下,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笑得风流倜傥的桃花眼。
“你醒啦?”金铭恒凑近她。
秦烟盯着桃花眼的主人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看过他的照片的,入摄影场外面的巨幅海报上,他也笑得这样风流倜傥。
海报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红墙》男一金铭恒。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烟问他。
她记得,《红墙》的拍摄组在隔壁。
“听说你和夏可一起在这边拍广告,我就过来溜达溜达看看你们,毕竟你俩能凑到一块,还挺稀奇的。”
金铭恒吊儿郎当说到,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块毛巾,搭在了秦烟的小脑袋上。
秦烟低声说了句谢谢,拧干裙摆上的水后,才慢慢吞吞的开始一缕一缕的擦头发。
明显是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啦?”金铭恒看着秦烟微微蜷着的手指,忍不住蹙眉。
“我不知道。”秦烟摇了摇头。
即使是没有得罪什么人,也总是有人不想要她好过罢。
金铭恒长腿一迈,躺进了旁边夏可的椅子上,“话说,你怎么一个人来这么早,你经纪人人呢?”
“我有事就先来了。”
顿了顿又问:“你看到是谁推的我了吗?”
“没看清脸只知道是个女的。”金铭恒耸了耸肩。
他有轻微的脸盲,长的好看一点的,或者有特色一点的,他倒还可以记住,其他类型的,就选择性失忆了。
“你以后小心一点,俗话说得好,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三人不登山。”
“女的?”秦烟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穿的什么衣服?个子大概是多高?”
“我想起来了,她穿着长袖,我虽然看不见,但大概可以猜到,她胳膊上是有伤的,推了你之后往那个方向跑了。”
金铭恒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跑的时候,一直捂着胳膊。”
“捂着胳膊?”
“嗯。”金铭恒点头。
秦烟瞳孔微缩,几乎是一瞬间便想起了今天上午的那个被摄像机砸到的女生。
可是,她和她认识吗?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冒风险的方式来害她?
“我去一下洗手间。”秦烟起身同金铭恒说到。
“我打电话给夏可,让她给你带一套新衣服吧。”金铭恒在后头喊到。
“谢谢。”秦烟转了一下头,又迅速消失在金铭恒的眼前。
她想要去找那个女生。
秦烟推开休息室的门,果然看到女生正一脸冷漠的吃着盒饭。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秦烟关上门,没有拐弯抹角,压着声线看向女生。
女生拿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明显是没有料到秦烟的个性会做到这样咄咄逼人。
她并没有抬头看一眼秦烟,只是自顾自的搅着早就凉透了的盒饭。
“不为什么。”她说。
“我们之前见过吗?”秦烟问到。
“见过又怎样,您是大明星,怎么可能记得住我。”女生嗤笑,语气又酸又瑟。
“我以前得罪过年吗?为什么要治我于死地不可?”秦烟撑着桌面,觉得体力有些不支。
女生面无表情,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盒饭,没等秦烟教训她,她倒先红了眼眶,“因为我觉得人生真的很不公平。”
“我每天那么努力,辛辛苦苦的磨砺自己的演技,为了争取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龙套角色都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有时候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又因为制片人的一句话,莫名其妙被替换。”
“而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你老公的怀里撒撒娇,你就什么都有了,广告也好,电影也好,我永远都只能成为你的陪衬,我不甘心。”
女生把不甘心三个字咬的极重。
秦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按在桌面上,快要苍白的失去血色。
她把身体的重心都压在了桌面上。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秦烟冷笑。
原来,她以为的靠自己都是自以为是,在外界的眼里,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永远都像一株女萝,本就该依附在齐楚的身上。
“难道不是吗?”女生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因为你老公的权势周晟不会道歉,导演也不会在你被灯光闪到眼的时候,耐着性子一篇又一篇的卡掉重来,却不敢吱声说一句不好。”
秦烟拉开面前的椅子,坐到了女生的面前,背脊挺的很直,依旧是面无表情。
“有时候你所看到的,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往得到的越多,我就站的越高,我的处境就越危险,我的自由就越少。”
“我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你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应该用别人的命来安慰自己,这样只会毁了你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