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听得眉头一挑。西王母说的话很有深意,‘羡青上仙’跟‘我们小金莲’在她的心里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事情闹成这样算是已经毁了西王母今日的宴会,作为昆仑墟的主人,又是向来高高在上的远古神祇,西王母自然心中有气。
天帝知道若是此事解决的不能让西王母满意,九重天怕是再难得到昆仑墟的支持了。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羡青,心里又十分不落忍,毕竟是自己的侄女,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之情,让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硬起心肠来处置的。
天帝轻咳了一声,背着手说:“小女儿家有些误会磕绊很正常,今日之事是羡青做的太过扰了西王母的宴会,我这个叔父就替她给娘娘赔个不是。”
西王母眼神并不看他,只是淡笑着却不说话。
承晚冷哼一声,天帝这是要息事宁人了。
“帝尊此言不妥,”她无所畏惧的直直迎上天帝的目光朗声说,“我与羡青之间可并没有你们认为的什么误会磕绊,今日之事十分明晰,这么多双眼睛也都看的明明白白。羡青无理由的挑衅我在先,我有心避让她却变本加厉咄咄逼人,最后甚至口出恶语辱骂与我,帝尊难不成有心包庇你的侄女,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
“承晚你放肆!”天帝怒喝一声,声如洪钟,将其他仙人吓得心头哆嗦。
承晚却丝毫不怕,指着地上的羡青问:“究竟是谁放肆在先,帝尊难道看不见吗!”
天帝活了万万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顶撞的下不来台,他微眯起眼来语气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你可知顶撞本帝的下场?按照天规要罚你九道神鞭。”
承晚昂着头不卑不亢:“既然帝尊要按天规来,也请一视同仁,先罚了羡青上仙九道神鞭再说。”
“你!”天帝是真的怒了。他侧头看了一眼长生大帝和西王母,两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出言解围的意思。承晚是玉清府的掌上明珠,也是昆仑墟的宝贝疙瘩,如今被人当众骂成这样,自然是不愿意善罢甘休。
天帝不愿意看见玉清府和昆仑墟交往过密,要想让玉清府和昆仑墟满意,首先得让承晚先消火。
天帝一想到这个就更生气了,自己堂堂一个天帝,掌管寰宇众生,乃是众生之主,现在竟要被一个上神牵着鼻子走?他冷冷甩出一句:“承晚,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本尊可是天帝!要罚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本尊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苍濬的手在广袖下伸过来,简短的握了下承晚的手。
“巧了,我与帝尊同为天神之阶,既然帝尊觉得处置一个上神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那么看来我处置羡青这个上仙更是简单容易的事情。”
“你这是何意。”天帝面色阴郁。
苍濬与天帝同为天神之阶,手里还握有重兵,天帝敢得罪长生大帝和西王母却不敢开罪于他。
“没什么意思,这一切都是羡青上仙挑衅在先,若是帝尊今日不好好处置一番,那么日后若是人人效仿可怎么是好?臣掌管天界雄兵,知道治理军队要纪律严明,如此才能使士兵们团结一心抵御外敌,这个浅显的道理臣懂,想必帝尊更懂。”苍濬语气从容,站在天帝面前这周身的气场也丝毫不逊色,比起此刻动怒的天帝反而看起来更加从容闲雅,气度斐然。
天帝听见苍濬这句话心里反倒一跳,苍濬话里话外都在告诉自己他手里握着天界雄兵,让他不能不忌惮。天帝现在有些后悔当初让苍濬任战神一职,也后悔自己为了看玉清府的笑话故意将百万雄兵都一股脑的塞给苍濬一人。他那时只想着苍濬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能指挥得动这么大的一支军队,但却没想到苍濬不仅指挥动了,还让百万雄兵俯首帖耳只听令他一人。
天帝深呼吸两口,又看了眼伏在地上的羡青,有些不落忍的别过视线,朝着身后的侍从挥一挥手:“按照天规罚羡青九道神鞭,再送回北海闭门思过三个月。”
羡青很快被架起来扶走,天帝面色阴冷。西王母这时很合时宜的上前来笑着说:“帝尊切莫动气,都是些小辈里的打闹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来,我特意为帝尊准备了仙琼花露,还请帝尊赏光去前面回廊处品尝品尝。”
长生大帝也跟着接话说:“传闻娘娘的仙琼花露乃是圣品,十斤花露才只能凝出一两,帝尊今日既然有空,还请卖个面子赏光品尝一番,也好让我们跟着沾沾光。”
西王母和长生大帝给了台阶,天帝自然要下。羡青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侄女而已,也确实犯不上为她得罪玉清府和昆仑墟。
天帝是个干大事的人,能屈能伸,旋即脸上挂上笑容,与两人谈笑着往前面长廊去了。
周围的仙人四散开去,承晚低眸对苍濬说:“刚才谢了,只是差点给师父和你惹了麻烦。”
苍濬笑着摇摇头:“晚晚无需言谢,我们谁都不愿意看见你受委屈。”
承晚心情却不是很高,对桑落挤了个笑容出来:“我听见西王母说她有准备的花露,我想去喝点,再自己逛逛。”
桑落知道她不开心,也没挽留,点了点头只说:“那你不要走远了,若是玩够了就过来找我。”
承晚同她挥了挥手,脚尖一点飞身进了仙琼花林中不见了踪影。
第71章 雪莲
承晚一走, 苍濬脸上笼上一层阴鸷之气。他看着承晚走的方向说:“你推测的很对,看来那晚看见承晚身上魔气的人就是羡青。”
桑落点点头,有些庆幸:“还好她今日受了伤, 又要受九道神鞭, 估计没有两三个月是恢复不好的。只是我们还得想想待羡青的禁足令解了该怎么办?到那时她肯定会直接去紫微宫将此事告诉天帝的。我看着今日之事已经让天帝对承晚生了气,要是羡青日后再将此事告诉天帝,天帝一定会借此机会对承晚, 甚至是对玉清府出手的。”
苍濬“嗯”了一声, 垂下眼眸去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抬起头来对桑落说:“要救承晚只有一个方法。”
桑落眼中有希冀渴求的光:“什么办法?”
苍濬幽远深邃的眼神迸射出光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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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承晚看见前面有一对昆仑墟的仙娥正捧着仙琼花露往回廊那边去。阳光落在白瓷的玉壶上,将瓶身照成半透明的样子,里面的花露摇摇曳曳折射出细碎的光。
承晚是昆仑墟的常客, 仙娥们都认得她。她直接上前去拦住了最后一个仙娥, 从她手里的托盘上取了一壶花露。她自由散漫惯了,那仙娥也见怪不怪, 只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走远了。
仙琼花十分漂亮, 承晚漫步在花林中, 寻了处最粗壮的枝丫飞身而上, 将自己隐匿在层层重叠的茂盛花朵间, 悠然的倚在树枝上品尝花露。
她看着身边环绕簇拥的仙琼花神思忽的飘到了当年君汝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上。据说人间曾有位帝王生活在北方,从未见过南方的琼花。他为了一睹传闻中花间绝色的琼花, 干脆征召了上万百姓, 硬生生的从北到南开凿出一条可以行船的运河来。
百姓苦不堪言, 累死者众多, 可这位帝王却充耳不闻, 一心只惦记琼花。
终于运河修好了,帝王的龙船也如愿驶到了南方,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琼花。可愤怒的百姓再也无法容忍这位视人命如草芥的昏君,纷纷揭竿而起。最后帝王死了,国家亡了。
承晚用手指拂过软嫩的花瓣,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就为了看这样一朵花,就值得如此劳民伤财?到最后丢了命亡了国,真不知道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为一朵花丢了命显然是个赔本买卖。可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呢?那条运河现在成为了连接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往来的船只整日络绎不绝,商品货物一船一船的南北互通,极大地造福了百姓,从这个角度看倒是歪打正着了。
承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一句西一句让她头脑涨的发酸。
她合上眼,手指轻轻捏着鼻梁,觉得羡青今日有些反常。算起来她觉得自己与羡青并没有什么大仇大恨值得她这样对待自己,两人总归就见过三四面,虽说每次见面羡青确实总在自己面前出丑,可是两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顶多就是上次在凡间因为那个叫蒋修平的道士两人才闹了些不愉快。
承晚的手指力道变重,酸胀的眼睛觉得缓解许多。真是奇怪,她想,羡青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自己就是发现不了。
她正在这想着,身下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些低低的交谈声钻进承晚的耳朵里。
承晚猛的睁开双眼,屏气凝神,交谈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帝和西王母。
承晚本身就是一朵莲花,如今又藏匿在层层叠叠茂密的琼花里,花朵的气味掩盖了承晚的痕迹,这才让天帝和西王母以为此地无人,踱步过来说话。
承晚屏住气息朝下面看了一眼,长生大帝并不在场,只有天帝和西王母两人。他们两人显然是有要紧的话要说,这才避开人群。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想听一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天帝一脸忧色,没有了在人前那种从容的表情:“苍濬如今位列天神之阶,手里又握有重兵,我实在是担心呐……”
西王母抬手扶了扶发髻,笑着问:“你担心什么?担心苍濬会反?”
天帝鼻腔里“嗯”了一声:“他毕竟还这样年轻,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在天界百万雄兵全都听令他一人,就犹如卧榻旁酣睡的猛虎一样,叫我怎能不担忧。”
西王母袖起手来,语气平和:“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了。苍濬我是知道的,这孩子最是本性纯善,绝非不忠不义之徒。况且有他师父长生大帝坐镇,就算他有这个胆也没这个心。不是我说你,这几万年我看着你对玉清府的忌惮是越来越烈,这样可不好。上古神祗如今只剩了咱们三人,当年青葱岁月时咱们也是一同打杀过来的,是过命的交情。长生大帝知道你的心思,这几万年退让有加,早就表明了态度,倒是你总把人家看成潜在的假想敌,平白生出许多嫌隙来。”
天帝被她说的有些挂不住脸,干咳两声搪塞道:“哪有哪有……”
如今四周无人,西王母才不给他留脸,直接开口驳道:“怎么没有,我又不瞎,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她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没有徒弟又一直避居在昆仑墟上,只怕你连我都要防着罢。”
天帝默然。
西王母语气软下来:“话说回来,苍濬这孩子恐怕还真没将你这个天帝的宝座放在眼里过。他若是有这个心思,又怎么会甘愿为了承晚历上三劫呢。我看他满脑子都是承晚,还没什么别的心思,你大可放心。”
天帝“唔”了一声,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晚心里嗤笑一声,这个天帝还真以为自己的宝座有多金贵不成。他们跟凡人不同,大家都是神仙,法力无边又寿命漫长,当不当天帝哪有那么重要,当个一身轻松的活神仙才是最自在的。
天帝忽的又开口问她:“你昆仑墟那朵十万年生的雪莲花被苍濬拿走了?”
西王母“嗯”了一声:“说起这事来你更可以放心,苍濬宁愿用半生修为都要来换那朵雪莲花。半生精纯的修为说舍就舍了,可见是真的没存同你夺位的心思。”
半生修为?承晚听得有些愣。她既没听苍濬说起过什么舍弃修为的事情,也从没见过那朵雪莲花。
天帝也颇有不解:“他要雪莲花干什么?”
西王母轻笑一声好似是在嘲笑天帝的榆木脑袋:“还能干什么,左不过是为了承晚呗。”
他们俩接着又絮絮的说起了些九重天上的琐事,承晚被雪莲花弄懵了,有些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好久西王母和天帝离开了这里,承晚这才飞身回去。桑落正在与陆吾闲聊,看见她回来朝她招招手。